这么多年，他私底下耍的那些小动作小手段，哪怕他做局做的天衣无缝，父皇都能一眼看穿。</p>

谢晚之事……更是如此！</p>

“跪下！”</p>

李承赫陡然发难，捏在青瓷茶壶上的五指，因控制不住波澜的心绪，而隐隐发抖。</p>

李乾朝嘴巴一撇，不敢反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p>

这么多年相处的经验告诉他，他在外头再怎么嚣张玩闹，都无所谓，可到了父皇面前，总得扮个乖乖听话的模样，否则父皇绝不惯着他……</p>

父皇二字，在宫里，不仅是父也是皇。</p>

李乾不甘地跪着，眼神乱转。</p>

李承赫则缓了许久，才整理好自己的呼吸和思绪思绪。</p>

再抬眸时，隐忍冷静的眸光中，带着一闪而逝的水雾。</p>

当然，这点失态，无人察觉。</p>

“那黄脸嬷嬷是谁？”</p>

李乾心道果然如此，父皇一眼就认出来了。</p>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他如今都七八岁了啊！</p>

父皇与娘亲之间的羁绊……远比他以为的更深……</p>

压下那琐碎的念头，李乾嗡声道，“她……曾救过儿臣一命，儿臣也救了她一命，算是不打不相识吧。”</p>

“儿臣看她一人孤苦无依的，便许了承诺让他跟儿臣一起回宫，做东宫的掌宫嬷嬷。”</p>

回宫两字，让李承赫又惊又喜。</p>

“她同意回京？！”</p>

李乾半真半假道：“是啊……”</p>

“她说看我像极了故人的孩子，所以想贴身照顾我，父皇您不知道，这一路上到了夜里，都是她给我掖被……”</p>

李承赫眼底的惊喜，听了这话，又被那涌起来的酸涩和嫉妒给淹没。</p>

果然，在绾儿心中，儿子远比任何人都重要。</p>

她能为李乾再回深宫，却绝不会为他涉足京城。</p>

看着跪地的李乾，念着谢绾对他的维护之意，怕一会儿跪久了惹了谢绾生气，也不敢再让他多跪了，压下脾气，对他抬手示意。</p>

“这一路上你也辛苦了，起来回话吧。”</p>

“虽然你私自出京差点儿惹出大乱，可念在你活捉了周朝长公主的份上，便功过相抵了吧。”</p>

“此事之后，万不可再如此鲁莽冲动，知道吗？”</p>

他这话一出，李乾眼都亮了。</p>

几乎瞬间，他就摸清了父皇对自家娘亲的感情和态度。</p>

父皇绝对做过对不起娘亲的事，否则绝不会把姿态压得这么低！</p>

多年来，父皇将他养在膝下，虽然事事不假他人之手，将他作为下一任储君精心培养，可一直都是严父的形象，对他要求极高。</p>

他干了这么大一桩不靠谱的事，他已想过再见父皇时，父皇会施加给他的严刑厉罚了，却没想到，父皇会这样轻拿轻放。</p>

绝对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p>

往后……娘亲就是他的护身符了！</p>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p>

李乾起身后，迎着李承赫期待的眼神，心里起了恶趣味，只字不提谢绾，而是说起了李沁儿。</p>

“父皇，您不是过来寻扶摇公主了吗？儿臣这就差人将她带过来。”</p>

“不必着急。”</p>

李承赫出言打断。</p>

眸光，时不时往隔壁的船舱瞥去。</p>

刚才，绾儿是朝这个方向去了吧？</p>

他之所以找李沁儿，就是想从她身上打探出绾儿的消息，如今绾儿已寻到，他哪还有功夫在李沁儿身上时间浪费。</p>

“她不打紧。”</p>

“你坐这边来，一边喝茶一边将你和那……嬷嬷，几时相识，都发生过什么，一一禀来。”</p>

……</p>

谢绾没有再待在船舱中，而是去了甲板处。</p>

血三汇报看到越千的时候，她就有了不祥的预感。</p>

迅速找了药水将脸上涂抹一通。</p>

可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李承赫。</p>

不过一眼，便被他认出。</p>

呵……</p>

如今认出有什么用呢？</p>

她们早已错过了……</p>

双手撑在栏杆上，任江风吹拂过脸颊，吹起她的发丝，和着江上的风声，呜咽在耳畔。</p>

离开崆峒山后，她就知道，她总有一日会和李承赫再次见面。</p>

她想过无数种他们再见的时间、地点、情形，却没想到一切会来的这么突然。</p>

曾经抵死爱过的人，又让她失望心死如灰的人。</p>

纵然她已服用了生死蛊，纵然她觉得自己早已情断，可她总觉得，再见之事，心底还会有波澜。</p>

毕竟他是她的前半生啊。</p>

可如今……</p>

谢绾手掌附在自己的心脏之上，那个位置，跳动如常。</p>

一点点特殊的情绪都没有。</p>

再次见面，没有爱，没有恨，没有眷恋，也没有怀念。</p>

就好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一般，让她提不起丝毫的兴趣。</p>

认出乾儿时，心脏还多跳了几下。</p>

认出沁儿时，她心底涌现过欢喜。</p>

甚至认出斐玉珩时，她都有故人重逢的感慨。</p>

可如今，李承赫就站在她面前，她却平静好似那永不会再起涟漪的深潭。</p>

无爱，无恨，无情，无感。</p>

生死蛊真的是个好东西呢。</p>

谢绾抬眸，看着远处波澜渐生的江面，盘算着还有多久，才能回到京城……</p>

……</p>

李承赫赖在船上不走了。</p>

怒气冲冲的李乾带着这个消息找到了谢绾，满腹抱怨。</p>

“上船之前，他还说他急着去荆州呢，没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让我早点回京。”</p>

“可到了咱们船上，他舍不得这阔绰的船舱，竟赖着不走了。”</p>

“还把他那几艘小船上的日用品全搬了过来，占了我住的那间舱房……”</p>

李乾不满地嘟囔着，一边嘟囔一边打量谢绾的神色，而后从侧面悄悄问她。</p>

“孤问你，倘若有一天父皇要你去养心殿伺候，你会去吗？”</p>

谢绾正在烛火下为他缝补那脱了线的亵衣。</p>

晃荡的烛火将她发黄的脸颊，打磨地温柔如蜜。</p>

“不会。”</p>

谢绾笑着看他，眸光温柔如水。</p>

“奴婢便是再不知好歹，也不会舍下救奴婢于水火的太子，去那养心殿里受人指使啊。”</p>

“但若是殿下主动开口，将奴婢送过去——”</p>

“不可能！”</p>

李乾立刻打断她，向她做出承诺，“爷今儿跟你个准话，无论是在东宫里头还是在皇宫里头，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整个安朝，没有爷点头，谁也不许欺了你去！”</p>

“还有周朝和漠北，你放心，等爷再长几年，一并给收过来，到时候你若伺候的得意，爷随便赏你个封地，让你做个老封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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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