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不待有所动作，一直在那支着下巴看书的李乾，却迈着小腿飞快地走过来。</p>

眼底尽是急切。</p>

可等走到隔间门口时，又强迫自己维持住端庄的仪态，将脚步缓下来。</p>

对着斐香衾，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哼了一声。</p>

“愣着干什么，没看到你主子醒了吗？还不赶紧进去伺候！”</p>

主子。</p>

这两个字无异于一巴掌狠狠抽在斐香衾脸上。</p>

她堂堂太后，在漠北时万人之上，除她以外皆是蝼蚁，到了荆州她隐藏身份低伏做小已经不易，现在……竟然成了谢绾的奴才？</p>

斐香衾心有不甘，正要开口分辨，便听那黑了心肝的少年冷冷威胁她。</p>

“半夜是不是还要服一次解药？到时候你记得找血三拿。”</p>

斐香衾深吸一口气，咽下那汹涌的委屈和怒意。</p>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p>

命在这少年身上系着，她不敢不照办。</p>

再忍忍。</p>

等接头之人过来将她救走，她势必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知道，谁的拳头更硬！</p>

忍辱负重的斐香衾进了屋，扶着在床上幽幽转醒的谢绾坐起来，对上她眼底的惊诧之色，闷着胸口那一把老血，艰难道。</p>

“谢夫人，您醒了……”</p>

谢绾揉了揉眼，看着态度恭顺的斐香衾。</p>

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p>

昏迷之前不可一世杀人如麻的斐香衾，怎么一睁眼变成了这般姿态。</p>

还半跪在她面前叫她谢夫人？</p>

她一定是没睡醒。</p>

谢绾伸出右手，掐了斐香衾一把，对上后者难看的脸色，问道。</p>

“疼吗？”</p>

斐香衾血冲大脑，双眼发红，咬牙切齿，“疼……”</p>

她的肉也是肉，怎么可能不疼！</p>

谢绾缓缓地将手抽回来。</p>

会疼的话，那就说明不是做梦了。</p>

她抬眸，茫然地眼神在四周转了一圈，看着那挂在船舱上的各色珍异画卷后，后知后觉地道，“这是在船上？”</p>

“是。”斐香衾垂首，不让谢绾看到她眼底的恨意。</p>

谢绾的记忆缓缓回笼，下一刻，双手按在床帮上，语气焦灼，“沁儿呢？”</p>

她记得昏迷之前，她死死抓着沁儿的手，如今她和斐香衾都活着，沁儿去哪儿了？</p>

提起李沁儿，斐香衾眼底闪过一抹得色。</p>

呵。</p>

李沁儿还不如她呢。</p>

好歹她是第一个醒来的，还有点儿用处，还能做个伺候人的活计，被灌毒药时，也喝了点儿热茶，还换了一身衣服。</p>

李沁儿喝水喝的太多，至今昏迷不醒，在船尾的货舱里躺着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p>

斐香衾如实相告。</p>

谢绾却坐不住了。</p>

披着衣服便下了床，等走到船舱看见翘首以待的李乾时，顿时什么都明白了。</p>

是这臭小子救了她们。</p>

……</p>

谢绾被斐香衾抓到船舱上后，想到很多个可能，唯一没想过的，是自己竟然会得救。</p>

可如今，看着对面那不及自己胸口，穿着一身锦衣，满脸写着快夸夸我的少年，不知怎得，心底一软。</p>

论起来，这少年救了她两回了。</p>

当初经过那山贼的地界时，即便没有这黎钱的出现，那群心狠手辣的山贼也不会放过她。</p>

虽然她也能靠自己从山贼手底下逃生，但到底要多废些周折，不会那么顺利。</p>

本以为山水一程，也就那么一场的缘分了。</p>

谁曾想，彼此竟然还会在荆州城遇见。</p>

想到昏迷之前，船舱被炸出的那一个巨洞，谢绾眸底一颤，忽然想到一件事。</p>

当年她在太子府居住时，听到过李承赫跟下属之间的闲议。</p>

说是凌氏之所以各地采买运送硝石矿，皆因为他们曾经得到了前朝的一份秘传，那就是制作新型武器，名叫震天雷。</p>

此雷用硝石与磷石作原料，用特殊的温度和手法杂糅到一起后，引火点燃能造成巨大的爆炸。</p>

当时太子近臣提议，让李承赫继续投入人力物力，接手凌氏的底子，继续研究这震天雷。</p>

可后头随着凌氏覆灭，这震天雷的音息渐歇，不再听人提起，谢绾也以为李承赫放弃了对此的研究。</p>

毕竟，若真研究成那传说中的震天雷，天下的乱局又怎会僵持这么久？</p>

今日那场动静，跟传说中的震天雷有些相似。</p>

可久居南洋的黎家子，怎会知道京城已亡黎家的辛密？</p>

黎钱，黎钱……</p>

谢绾在心头念叨着这个名字，看着少年那近在咫尺又有些熟悉的五官。</p>

黎钱，那不就是李乾吗！</p>

七年前，她诞下孩子，还未来得及看孩子一眼，便被李承赫带入京中，取名李乾封为太子……</p>

一晃七年，她终于身体恢复能够下山，谁曾想，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她的亲生子！</p>

谢绾看着李乾那眼角眉梢勾起来的笑意，自己的视线却渐渐模糊起来。</p>

她曾设想过很多母子二人相认的情景。</p>

她抱着他倾诉多年错过的遗憾，询问他在深宫里长大是否安乐，像娘小时候待她一样，检查他的功课，询问他有没有好好读一读论语和诗经。</p>

甚至，她还会做了她最擅长的点心，做她最爱的青团……</p>

对了，青团。</p>

谢绾猛地想起来，在山贼窝里时，眼前的少年，似乎曾递给她两枚青团，还告诉她，说他喜欢吃甜口的，他爹忒没有情调，就喜欢咸口的青团……</p>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啊。</p>

原来她最在意的人在身边，她却不知。</p>

眼底的泪水蓄结成雾，又被吹进船舱的江风给吹散。</p>

谢绾眼底再次恢复清明，看着少年那仍旧傲娇的表情，温声道：“是黎公子救了我吗？多谢黎公子的救命之恩。”</p>

两人见了数回，她少有这般温言软语的时候，李乾小脸一红，别开脸没有看她，嗡声道。</p>

“既救了你，你就拿命相抵吧，往后在我身边做个贴身伺婢，伺候我的衣食住行，也算偿了这场恩情。”</p>

谢绾眼底莹然一笑，微微屈膝，便要行礼，“如公子所言。”</p>

她敢行礼，猜测到她身份的李乾可不敢接，往后退了两步，眼珠子一转，忽然道。</p>

“我还有个条件，你得答应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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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