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尘，转头看见温瑜，脸色凶狠得想要吃人：“你个瘟神，老子花了大价钱才从牙婆手上把你买过来，你这时候给老子发病！”</p>
他扬手就要给温瑜一耳光，但温瑜顶着一脸红疹突然狂咳不止，人牙子不确定温瑜身上的红疹到底是不是疫病，怕被染上，那一巴掌终又悻悻收了回去。</p>
温瑜见人牙子果真被吓住，继续撕心裂肺地咳着，做势还要上前拽他衣角：“给我请个郎中吧，我不想死……”</p>
有一个姑娘不知是不是被温瑜的样子吓的，带着哭腔道：“我……我身上也痒，是不是起疹了？”</p>
人牙子闻言心中更是直突突，退后一大步离温瑜远远的，瞪圆了眼喝道：“你你……站住！别过来！敢害老子，老子弄死你！”</p>
又对那个喊痒的姑娘喝道：“撩起袖子我看看！”</p>
姑娘哭着撩起袖子，那冻得青紫的手臂上，暂且还瞧不出红疹，但已被她挠出了数道红痕。</p>
人牙子顿时焦躁得直骂粗话，愈发确信其他姑娘也染上了疫病，闹了这么一出，花街这边是没人敢买他的姑娘了。</p>
他来回走了几趟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找了块破麻布给温瑜兜头罩住，遮住她身上的红疹，又恶狠狠对其他姑娘道：“老子带你们去瓦市找买主，别给老子声张这事。你们染上疫病，在老子这儿就只能等死，若有那个命遇上个心善的买主，指不定还能有条活路。”</p>
姑娘们惶然点头。</p>
温瑜看出人牙子这是想断臂求生——留这批姑娘在手上，后面若是都同她一样起红疹了，就一个都卖不出去了。</p>
到了瓦市，人牙子低价喊买卖，一车姑娘很快被挑了个干净。</p>
人牙子坐在牛车前数铜板，瞥向角落里的温瑜，低骂：“剩这么个晦气玩意也不知怎么处置……”</p>
温瑜长睫低垂，她这一计，也算是帮那些姑娘免了被卖进青楼的命运。</p>
她忽地又惨烈地咳嗽起来，露出遍布红疹的一张脸，羸弱出声：“救救我……不请大夫，抓副药也好……”</p>
要想让人牙子丢弃她，就得让人牙子认定在她身上不仅无利可图，还需倒贴钱。</p>
人牙子连一半的银钱都没赚回来，心下正窝火，一听温瑜求他抓药，气笑了：“你个瘟神，害得老子做了亏本买卖，还想老子给你抓药？老子赔在你身上的钱还不知道找谁要呢！你给老子死路边去！”</p>
言罢竟是懒得再管温瑜，挥鞭就要赶车走。</p>
这结果是温瑜求之不得的，她面上佯装哀恸，脚下正打算快些离开。</p>
怎料一叫卖草药路过的土郎中却道：“她这是闻了什么气味，或吃了什么不能吃的吃食起的风疹，两贴草药，几十个铜板就能好的事，大爷，买两包药吧。”</p>
温瑜浑身一僵。</p>
人牙子也猛地扭头看向她，电光火石间，所有的事情都在他脑子里串联起来了，人牙子咬牙切齿道：“好啊，你骗老子！”</p>
他拎着鞭子就从牛车上跳了下来。</p>
温瑜咬咬牙，撞开那为了卖药多嘴的土郎中就跑。</p>
人牙子在后边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贱人！还敢跑！害老子亏了这么银子，老子打死你！”</p>
油光铮亮的鞭子挥在寒风里，甚至有“呼哧”破空声。</p>
温瑜虽竭力往前跑，却还是没躲过那一鞭，后背仿佛是被毒蛇蛰了一口，粗劣的麻衣上渗出血痕，火烧一样的灼痛感瞬间从从伤口蔓延至全身。</p>
她闷哼出声，整个人跌摔在地，冻到麻木的肘关和膝关磕得生疼。</p>
人牙子已追了上来，再次挥鞭抽向她：“跑？继续跑啊！”</p>
那一鞭子仿佛的照着上一鞭的位置打的。</p>
疼。</p>
太疼了。</p>
整个人仿佛被那鞭子劈做了两半。</p>
温瑜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经受过这样的毒打。</p>
她蜷缩在地，唇角因为忍痛被咬破，溢出了鲜血，布着冻紫和红疹却修长依旧的手，死死攥进了一片雪化后的泥污中，一双冷眸发狠地盯向人牙子。</p>
明明柔弱如斯，却又有着虎狼一样的狠意。</p>
人牙子被她那个眼神惊到，第三鞭落下时便慢了一拍，叫一只筋骨分明的大手截住。</p>
“哪个不长眼的敢管你陈爷的闲事……”人牙子正在气头上，张口便骂，扭头瞧见来人，却跟哑巴似的，突然禁了声。</p>
日头晃眼，积雪化开，沿街屋舍檐下全是滴水声。</p>
那人身量极高，立在那里完全挡住了温瑜跟前的天光。</p>
她抬起坠着汗的眼皮，尚不及收敛狠劲儿的目光就这么撞入了一双散漫又野性的黑眸中。</p>
对方生着张能被“满楼红袖招”的脸，俊眼修眉，微侧着头，唇边叼着半截竹签子，截住人牙子鞭子的那只手，肘臂微曲，在粗布衫下也依稀能瞧出肌肉的轮廓。</p>
他视线淡淡瞥过温瑜，看向人牙子，松了手，抬脚将人踹得一个屁墩儿跌进雪泥中。</p>
开口却是一副跟熟人打招呼的闲适口吻：“哟！陈爷，叫哥儿几个好找！”</p>
痞气又恶劣。</p>
两个高壮汉子自瓦市另一边走来，抱臂站定，彻底围堵住了人牙子。</p>
原来是寻仇的。</p>
温瑜伏在地上，吃力放缓呼吸，她鬓角已痛出了冷汗，散开的发凌乱地覆在颊边，颤动的长睫上落了一层薄薄日光，茸茸似初破茧的蝶翼。</p>
那头人牙子瞧见青年，脸都白了，整个人瘫在泥地里，仿佛跟那些烂泥融为了一体，两腿不住地打摆子，哆嗦着出声：“萧……萧二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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