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p>
在戴文的讲述里，他们听到了一个有关于“失败者”的故事。</p>
戴文当巫医学徒十六年，至今仍是学徒。</p>
他的老师骂他愚笨，其他的学徒也因此排挤他，但在他从小长大的那个比瓦舍里还要偏僻许多的小镇子上，当巫医已经是足够体面的工作了，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学。</p>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他还是没有开窍，没有出师。</p>
所有人都对他很失望，但戴文觉得，他没有问题，只是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罢了。他在那么多年里，看过了太多太多的死亡，他的老师那么厉害，号称能从死神手里抢人，可不也失败了无数次。</p>
失败，才是常事。</p>
死亡，是不可逆的神谕。</p>
他记得那一天，老师在抢救病人，一会儿给病人灌汤剂，一会儿又穿着繁重的衣物，嘴里念念有词，还跳着怪异的舞蹈，举行某种祛除病气的仪式。</p>
这么一通忙活下来，病人还是死了，所有人都在哭，哭声差点震塌了房顶。而旁观了一切的戴文，只觉得那场面特别滑稽。</p>
后来，老师也死了。</p>
他积劳成疾，最终被病魔夺去了生命。他不是很厉害吗？那为什么不能救自己呢？</p>
戴文再次确信，决定生死的从来不是巫医，而是死神。死神从未真正死去，祂必定还沉眠在某个地方，等待苏醒。</p>
而他，就会是那个恭迎祂回到人间的，最忠诚的信徒。</p>
他会获得死神的恩赐，哪怕不能执掌裁决生死的权柄，但他毫无疑问可以超脱生死。届时，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会知道，他不是成不了巫医，而是根本不需要成为巫医。</p>
“如果死神归来，虔诚地向他祷告，那还怕什么病魔？！”戴文发出了最后的呐喊，“到时候，连魔法师、连那些炼金术士、骑士、巨龙、精灵，全都要退避三舍，只有神明的力量，才能光耀——啊！”</p>
这是查理忍不住踹了他一脚。</p>
烦死了。</p>
还不如不听呢。</p>
见状，小妖精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齐刷刷用真诚的双眼看着查理，问：“要不要我们再揍他一顿？”</p>
不要担心我们，我们可以的！</p>
戴文垂死病中惊坐起，“别，别！再打我就真的要没了！”</p>
查理冷下脸来，“那现在，说说那位戴帽子的女士，简。你为何会跟她混在一块儿？她到底是谁？”</p>
戴文不敢再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他与简的故事道来。</p>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p>
成为死神信徒后，他四处云游，想要为死神复苏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可他医术一般，实力平平，要他亲手杀人，为死神献祭，他没这个硬实力，也不太敢。后来，他辗转来到瓦舍里，发现这里的人们为鼹鼠头疼，于是灵光乍现，决定杀鼹鼠来供奉死神。</p>
鼹鼠的命也是命，不是么？死神大人应该也没那么挑。</p>
可后来，他竟然被镇子上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诬陷是骗子，还被他们打了一顿！他怎么能是骗子呢？虽然他杀鼹鼠是为了死神，可把鼹鼠都杀了，瓦舍里的问题不就解决了？</p>
怎么能说是骗呢？</p>
至于鼹鼠是怎么死的，他给鼹鼠下毒，又会给瓦舍里带来什么样的恶劣影响，戴文没有多想。</p>
死亡是神谕，一切都是谨遵神谕罢了。</p>
戴文满怀愤恨与不甘地被赶出了瓦舍里，然而当他一瘸一拐地走过那片必经之路上的小树林时，他遇到了那位戴帽子的女士。</p>
她说，她叫做简。</p>
她是镇子上唯一一个相信戴文的人，她看出了戴文的真实意图，而她之所以找到戴文，是因为她也是一位虔诚的死神信徒。</p>
两个死神信徒完成了历史性的会晤。</p>
在这之后一年的时间里，戴文其实一直在瓦舍里附近，没有远离。他会悄悄回到瓦舍里，与简碰面，一起为死神祷告，一起密谋。</p>
从简的嘴里，他知道了很多事情。譬如瓦舍里的泉眼传说，譬如妖精之家的墨菲斯之盘。</p>
于是，一个伟大的计划诞生了。</p>
查理不用他说，根据小妖精之前的讲述，还有瓦舍里的异状也可以推断出这个计划的原貌，“利用墨菲斯之盘，制造杀戮；用圣眼之泉，复苏死神。因为是死神，你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死亡足够多，就可以为祂的复苏提供力量，对吗？”</p>
戴文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一句，但最终还是点了头。</p>
查理再问：“计划最初由谁提出？”</p>
戴文两眼一闭，“我。”</p>
查理：“你确定？”</p>
戴文面露狐疑。</p>
查理：“只要知道这两个先决条件，智商正常但又心思阴毒的人，都能想出这个计划。”</p>
戴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p>
查理一个问题接着一个，根本不给对方过多的思考的时间，“你虽然未曾远离，但也依旧游离于瓦舍里之外。计划提出后，真正的执行者，其实一直都是简，对吗？”</p>
戴文愣了愣，随即点头，“对。”</p>
查理：“简逼迫小妖精签下灵魂契约，用玩偶取代它们时，你在现场。所以你知道她拥有这样的手段，就没有怀疑过？”</p>
戴文蹙眉，“她说过，她是一个妖术师。在瓦舍里那样的地方，她根本不敢暴露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只能避免与人交往，怕被发现。而我是唯一一个知道她与众不同的人。”</p>
查理看着他的目光，愈发平和，“你也没问，她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瓦舍里人，是怎么变成一个妖术师的？”</p>
闻言，戴文已经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答问：“每个人都有秘密，而她对我已经足够坦诚，不是吗？她如果不是死神信徒，根本不会和我一起做这些事，不是吗？我们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在努力！”</p>
查理：“也许是的吧，不过，从各方面来看，她根本不需要你就可以完成这一系列事情。那你为何会在这个计划里？”</p>
戴文瞳孔地震。</p>
查理平和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忧郁，像是在可怜他，逐渐让他的心被贬落到尘埃里，再也飘不起来。</p>
“你只是一个棋子，更准确来说，是事发之后用来背锅的完美的‘主谋’。我想，如果计划顺利，在完成这一系列事情之后，你就可以背负所有的罪名，然后用自己的死亡，去为死神殉道了。”</p>
戴文：“你说她、她最后会杀我？”</p>
查理：“只有死人不会为自己辩解，你还给瓦舍里留下了那样的诅咒。诅咒应验，罪魁祸首不是你又是谁？”</p>
戴文捂着自己的心口，恐惧、惊愕，说不出话来。</p>
可这时，查理偏偏又说了一句，“其实她也不算完全在害你。”</p>
戴文霍然抬头。</p>
查理微笑：“你总说你信奉死神，用自己的死，为死神伟大的复苏事业添上最后一笔，不是一个忠实信徒的最好的归宿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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