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拉的招待很是周到，缬罗一行人吃饱喝足，夜里也有了温暖的帐篷可歇息，人人皆是高兴。</p>

缬罗喝了些酒，夜幕落下之后，与我和杜婈在一个帐篷里歇息。</p>

外头一直有人在唱歌，和着欢快的琵琶，似乎还有人在跳舞，引得阵阵吆喝。</p>

缬罗将帽子摘了，露出黑亮的发辫，披在肩上，金箔制成的流苏花片在发间闪闪发光。</p>

她斜倚在厚厚的毛皮卧榻上，以手支额，似在听着外头的乐声，又是在思索，眼眸半闭。</p>

我说：“王女今夜要与我二人歇在一处？”</p>

缬罗抬眸看向我。</p>

“不好么？”她缓缓道，“娘子是妾的贵客，妾亲自作陪，这才像话。”</p>

说着，她伸手，从旁边的案上拿起半杯葡萄酒，浅啜一口，将一双美目注视着我：“娘子莫不是担心，妾半夜举刀，对娘子不利。”</p>

我淡笑：“我二人如今在王女手上，王女何时要我二人性命都可以，又哪里要等到半夜？我既然决定与王女同路，便已是信任，从无疑心。”</p>

缬罗亦笑，朝我举了举杯：“娘子果然大气。”</p>

我还想说话，忽而闻得那酒气，有些不适，捂了捂鼻子。</p>

这些日子，虽一路颠簸，但那马车究竟垫得足够多，我的身体不曾吃什么苦头。至于饮食，我每餐吃的都是杜婈做的饼，虽寡淡无味，倒是与胃口不冲突。</p>

反而是到了这里，那浓郁的肉味虽然馋人，但才吃到嘴里，却又忍不住反胃。故而这一餐，我也仍然只吃了些饼。</p>

而缬罗的这酒味，再度勾起了我腹中不适。</p>

杜婈忙将一只盆拿过来，让我吐。</p>

好一会，我终于缓过来，靠着帐篷的柱子喘气。</p>

缬罗看着我，转头对侍女吩咐道：“去问问这里可有酸菜？取些来。”</p>

我忙道：“我不吃酸菜。”</p>

“妾以前也不吃。”缬罗放下酒杯，不紧不慢道，“可得孕之后，妾闻到那味道就爱得要死。”</p>

我讶然。</p>

“王女也曾得孕？”我说。</p>

缬罗道：“妾没有儿女，因此娘子觉得妾不曾得孕过，是么？”</p>

我无言以对。</p>

她的唇角弯了弯，道：“妾嫁去乌孙的第二年，就怀上了。老乌孙王高兴坏了，妾要什么就给什么，还说如果妾生的是个儿子，就把王位传给他。可妾并不想要儿子，妾想要个女儿。妾那时盘算着，要给她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穿最漂亮的衣裳，吃最好吃的食物，让她像一只小鹰那样自由自在地飞到天上去。可惜，大家都觉得妾要生儿子，连老乌孙王的弟弟也这么想。妾怀到四个月的时候，有一日，突然腹痛不止。当夜，妾就流产了，是个成形的女婴。”</p>

我看着她，没说话。</p>

缬罗喝一口酒，声调平缓：“妾很是伤心，但整个王庭，只有妾一人在哭。妾知道凶手是谁，但老乌孙王却说，既然是个女婴，那么不要也罢，妾还年轻，再生一个男的便是。”</p>

她唇边的笑意愈加嘲讽：“娘子知道，妾是个反骨之人。自那之后，妾发誓，这辈子不会被任何人操纵，谁杀了妾的孩子，妾要他偿命。”</p>

“所以，王女将乌孙王的弟弟杀了？”我说。</p>

“正是。”缬罗道，“妾不讨厌做王后，给谁做都一样。可他杀了妾的女儿，他就要偿命。”</p>

“后来呢？”杜婈忍不住问道，“最终是乌孙王的小儿子继位，我记得，他也要娶王女。”</p>

缬罗道：“妾在乌孙经历了几次三番的政变，虽次次成功，却日益感受到自己在那里不过是外人。那些人支持的不是妾，而是那要继任的新王。妾若想要自己成为那天上的鹰，就不能做王后，而要做女王。”</p>

杜婈听着，凑到嘴边的杯子也停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