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之孝没有回答，只道：“如果娘子要鼓动在下反叛戎王，可放弃此念。”</p>

“韩先生的志向，原来是忠于戎王么？”我说，“方才韩先生口口声声说不仅为了中原，也为了北戎，我以为韩先生忠于的是天下万民，所做一切皆是出于悲悯生灵。原来，竟是我错了。”</p>

韩之孝看着我，面色一变。</p>

我不待他接话，继续道：“若我不曾想错，当年先生向戎王劝谏之后，戎王就已经对先生有了不满。尤其戎王南下，在太上皇手上败了一遭之后，对先生更是生出了嫌隙来。”</p>

韩之孝冷着脸道：“戎王这些年，将在下视若心腹，一直留在身边重用。”</p>

“那是戎王新继位，并无许多堪用之人。他虽骄横，却仍有惜才之心。这两年，他对诸部恩威并施，稳定局面。我看那些策略，颇有当年先生与父亲谈论方略时的手笔，难道不是么？”</p>

韩之孝没有否认。</p>

如此，便是他态度有了松动，我心头微微松口气。</p>

“戎王当年曾经大败先帝，上下得意骄横，先生让他们对中原收手，自是不乐意。”我继续道，“戎王的所作所为，这两年，我在中原略有耳闻。其行事之风，让我想起一个人。”</p>

“何人？”韩之孝问。</p>

“三国袁绍。”我说。</p>

韩之孝一愣，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却仍旧没有说话。</p>

“我得知先生曾劝谏戎王故招致戎王不满之后，曾想起了袁绍的谋士田丰。”我说，“当年，袁绍要攻曹操，田丰劝谏，说此战必败。袁绍大怒，将田丰投入狱中，说待得胜归来再将他杀了。那场大战，袁绍果然是惨败。狱卒来恭喜田丰，说一切既然都被田丰言中，那么袁绍回来，定会放了他。田丰却说，吾命休矣。果然，袁绍回来之后，就将田丰杀了。戎王的性情，与袁绍类似；先生的处境，亦与田丰如出一辙。戎王若是大胜，回来不过嘲笑先生愚蠢，却并不会与先生隔阂。但他败了，先生的话，就成了那招致晦气的谶言，他无人可怪，只能来怪先生。所幸戎王仍是那识才之人，仍将先生重用。但嫌隙已生，先生亦无力挽回。”</p>

说罢，我看着他：“先生，我说的对么？”</p>

韩之孝仍旧沉默。</p>

我抛出那最后一招：“先生就算为了那所谓忠名，不再为心中的抱负考虑，也该为家人考虑。我想，先前要先生将家人接到北戎来，其实是戎王的命令。戎王仍担心先生与中原有牵扯，故有此举。而先生的家人为明大义，已经与先生断了关系。”</p>

韩之孝的面色微微发白，少顷，道：“在下在中原声名狼藉，他们做得很是明智。”</p>

“可纵然如此，他们还是受了些牵连。”我说，“据我所知，先生的父母和妻子皆身体康健。只是先生的独子韩祯，身体却不大好。他的文采一向出众，当年小小年纪就得我父亲称赞。可他今年去应试，却落了榜。”</p>

韩之孝似颇是痛苦，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p>

他向我伏拜一礼，道：“这两年，在下家书断绝，无从知晓家人消息。谢娘子告知。”</p>

我注视着他，道：“先生知晓我是太上皇后，先生若希望庇佑家人，我可为先生办到。”</p>

“此事，不必娘子思虑。”他低低道，“今日，是在下唐突。只盼娘子平安回朝。”</p>

说罢，他向我再拜，站起身来。</p>

我知道话到此处，已经说完了。</p>

“既如此，先生去吧。”我说，“不过我会一直待在北戎，先生要见我，向王子说一声便是。”</p>

韩之孝没有答话，又做了个揖，转身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