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燃着明晃晃的错金烛台。
一名宫女守在龙榻边,见张台柳进来,连忙呈给她一碗浓黑的药:「陛下午后醒过一次,说是想见您
,清醒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又晕睡了过去。」
张台柳坐到龙榻边:「陛下,臣妾来探望您了。」
她的声音像是带着魔力,皇帝的手指动了动,紧闭的眼皮微微轻颤,很快艰难睁开。
他凝视女人,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朕的皇后来了。」
张台柳面无表情:「陛下该喝药了。」
说着,舀起一勺药,喂到皇帝嘴边。
皇帝顿了顿,未曾反抗,慢慢喝了下去。
他始终凝视着张台柳,似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蹙起眉尖,抬起手轻轻覆在她的面颊上。
张台柳声音冷淡:「可是臣妾今夜的妆容不好?」
「很好,很好……」皇帝流露出怜惜的神情,「只是这双眼睛不好。」
「臣妾年轻的时候,顾准曾说,臣妾最漂亮的就是这双眼睛。想是如今年华老去,不复昔日美貌了吧。」
「不是不美,只是……没有光。
「朕记得你初到东宫时,这双眼最是明亮,夜晚看来,似乎比天上的明月还要亮。即便后来的许多年被困在深宫,阿柳的眼睛里依旧有光,怎么这才过去短短几日,就成了这副漆黑模样?朕的阿柳啊,朕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你,你怎么就不快乐呢?」
话到最后,皇帝的声音开始颤抖。
他凝视着张台柳,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进枕巾。
张台柳垂着长长的睫毛,偏过头,不再直视他。
她戴着雍容高贵的点翠凤冠,凤冠上镶嵌的珠玉宝石折射出璀璨华丽的光,可是落在皇帝的眼中,并不如她昔年的眼睛明亮美丽。
张台柳仍旧淡漠:「囚禁在笼子里的雀儿,如何能够快乐?」
「阿柳喜欢顾准,若是得到他,你是不是就会快乐?」
张台柳沉默了片刻,认真回答道:「臣妾不知道。」
她年少时最爱顾准。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扪心自问,她对顾准的爱恨,还如当年那般纯粹炽热吗?
她活着,只是为了和顾准争个高低,似乎仅此而已。
「这深宫高墙是阿柳的囚笼,可是阿柳也是我的囚笼……」皇帝突然痴痴笑了起来,「你瞧,连高贵的九五之尊,也得画地为牢地活着……」
寝殿寂静。
烛火安静地燃烧着,在雨夜里发出哔啵声响。
两人的呼吸绵长平稳,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的手突然紧紧握了握张台柳的手,之后便慢慢松了下去。
寝殿里,只剩一道呼吸声了。
张台柳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