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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的霉味还未从鼻尖散去,麴云凰已在卷宗堆里埋了三个时辰。
案几上的烛火被穿堂风刮得忽明忽暗,映得她额角的碎发泛着冷光。
牛俊逸站在她身侧,指尖正抚过一份被篡改的御批——原本“镇北侯麴正清忠可昭日”的朱笔批注,被人用刀刮去“忠可昭日”四字,硬生生添了“通敌谋逆”四个血痂般的墨字。
“这墨迹……”她突然攥紧那卷泛黄的纸页,指甲几乎要戳穿宣麻,“是去年腊月的。”
牛俊逸抬眼,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这三个月来,他常见她挥剑时的飒爽、用琴音摄人心魄的冷冽,却鲜少见她这般近乎颤抖的模样——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兽,明明在竭力克制,眼底却烧着团火。
“王捕头。”他转头唤人,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清润,“去查查腊月里谁当值保管卷宗。”
“回七皇子,已经查过了。”王捕头从门外掀帘进来,腰间的铁牌撞出轻响,“腊月初三轮值的是李典史,可他半月前突发恶疾,前天夜里咽了气。仵作说……”他喉结动了动,“是被人灌了鹤顶红,毒发前还被割了舌头。”
案几上的茶盏“啪”地碎在青砖上。
麴云凰霍然起身,木簪上的银铃跟着轻颤。
她盯着王捕头腰间晃动的铁牌,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也是这样站在演武场边,腰间挂着镇北侯的虎符,对她说:“凰儿,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刃,是藏在案卷里的刀。”
“有人怕我们查到真凶。”牛俊逸拾起半片茶盏,指腹蹭过边缘的锋锐,“所以先毁了人证,再改了物证。”他抬眼时,眸底像淬了冰,“云凰,你父亲当年有没有……”
“藏东西的地方。”她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城南旧宅的书房夹墙。我十岁那年,阿爹带我去扫尘,说‘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便来这里找我’。”
子时三刻的城南旧宅,门环上的铜绿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麴云凰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轻轻一挑门闩。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霉味混着松木香涌出来——是她熟悉的味道,阿娘生前最爱的沉水香。
“小心。”牛俊逸的手虚虚护在她后背,另一只手已按上腰间的软剑。
院中杂草齐膝,月光透过枯槐枝桠落下来,在青石板上织出张蛛网。
可当他们转过影壁时,两人同时顿住脚步——正房书房的窗纸泛着幽光,窗下的青砖被扫得发亮,连檐角的蛛网都不见了。
“小姐。”
沙哑的唤声从书房右侧传来。
陈管家扶着墙站在夹竹桃后,银白的头发被夜风吹得乱蓬蓬的,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泥,“老奴等您,等了整整八年。”
他颤巍巍摸出块半旧的丝帕,擦了擦手,才去推书房的雕花门。
门轴竟没发出半点声响,显然常被人养护。
“当年将军出事那晚,老奴守着夹墙熬了七天七夜,把能烧的文书都烧了,就剩这……”
他按下书案上的云纹铜镇纸,右侧的书架“咔嗒”一声移出半尺。
夹墙里的铁盒蒙着层薄灰,却没有虫蛀的痕迹。
麴云凰的手刚碰到铁盒,指节就开始发抖。
她记得阿爹的手,粗糙却温暖,总在她练剑时握她的腕骨纠正姿势。
此刻铁盒上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来,像阿爹最后一次抱她时的体温——那年她十四,阿娘刚走,阿爹连夜被召进宫,走前塞给她块糖,说:“凰儿乖,等阿爹回来给你买新簪子。”
“云凰?”牛俊逸的声音像根线,把她从回忆里轻轻拽出来。
她深吸口气,掀开盒盖。
血书的锈味先涌出来,接着是块半旧的虎符,虎首上的金漆虽褪了,纹路却和她幼时见过的镇北侯兵符分毫不差。
“‘吾毕生忠君报国,若有一日含冤,当以虎符为证,兵符在,忠魂在。’”牛俊逸念出血书上的字,声音突然发紧,“这是你父亲的笔迹。”
窗外的竹叶突然沙沙作响。
麴云凰的银铃猛地震颤,震得她太阳穴生疼。
灵犀幻音诀自动运转,她听见院外墙角有衣襟摩擦青砖的声音,廊下有刀鞘磕在阶石上的轻响——至少十个人,呼吸声粗重,显然不是寻常护院。
“有埋伏。”她反手将铁盒塞进牛俊逸怀里,木簪的寒刃已弹出三寸,“去后窗,我引开他们。”
“不行。”牛俊逸把铁盒往怀里一揣,软剑“嗡”地出鞘,“你用琴音扰乱他们,我绕到东墙。”他指尖在她手背一压,“记住,留活口。”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瓦片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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