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皇帝的视线转向丞相成坚，问道：“成卿，你说。”</p>

成坚举起笏板，跪地道：“微臣请谏陛下册立太子，以重万年之统，定四海之心，使蠢蠢欲动者忌惮，心怀不轨者恐惧，唯有此，才有利于我大周社稷、国祚绵延。”</p>

此时要立太子吗？</p>

在他一个儿子残疾重伤，一个儿子叛逃被抓，其余儿子年龄尚小之时。</p>

皇帝咬着牙，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沉声道：“那么你，推举何人？”</p>

“微臣心中暂无人选。”成坚道。</p>

“你们呢？”皇帝面色稍微和缓，看向其他朝臣，“你们心中，不会也没有人选吧？”</p>

殿内静了静。</p>

议储大事，官职低微者是没有资格开口的。丞相推诿，如今便只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请谏了。</p>

皇帝心中突然有些庆幸。</p>

到底是当年清洗得当，那些拥护先太子的老臣，要么死了，要么离开朝堂，再也无法开口说话。</p>

怎么？</p>

你刘琅难道还自己推举自己不成？</p>

皇帝没想到的是，打破寂静的，正是世子刘琅。</p>

他拂去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扶正玉冠，撩袍下跪道：“陛下，微臣自荐为太子，不知可否？”</p>

“什么？”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p>

历朝历代的那些皇子们，虽然无不觊觎太子之位，但就算有臣子推举，也要假装不堪大任，推让一番。</p>

怎么你，竟然自荐吗？</p>

你真以为拥兵自重，孤就拿你没办法吗？</p>

皇帝正准备发号施令，却又有人说话。</p>

奉常大人徐易水跪地，郑重开口道：“微臣也推举先太子嫡子，刘琅。”</p>

之前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刘琅的心意。</p>

他是像自己父亲那样宽和谦逊，还是像太祖那般傲睨万物呢？若他志不在江山社稷，贸然推举，未免令皇帝忌惮。</p>

皇帝的视线落在刘琅身上。</p>

刘琅跪在殿内，神情平静，仿佛这样的情形，早在掌控之中。</p>

自然在他的掌控中，他躲在幽州长到二十几岁才回来，回到京都后韬光养晦，又到北地杀敌，带数十万铁骑救护京都，不就是为了这一日，可以正大光明获封太子，入主东宫吗？</p>

徐易水开始滔滔不绝，陈述推举原因。</p>

当然是说刘琅原本就是皇太孙，说祖宗有制，即便是太子早夭，也是由皇太孙继承大统的。中间不免恭维皇帝，说皇帝代兄执政十六年，勤政爱民，仁厚礼贤如何如何。</p>

殿内响起朝臣的附议之声。</p>

声势浩大，势不可挡。</p>

这是逼迫，是逼他册封，逼他退位！</p>

皇帝越听越怒，似乎看到宫殿的柱子摇晃，大殿在轰然倒塌。</p>

大势已去，他只得抬声道：“那便由徐奉常上观星台，卜算册封吉日，封世子刘琅，为我大周……太子吧。”</p>

话刚说完，皇帝便向后栽倒，晕死过去。</p>

慌乱过后，孔佑嘱咐过太医，便从皇帝的寝宫离开，向宫门走去。</p>

路上遇到正在值守的卫尉军副统领蔡无疾。</p>

远远地，孔佑对蔡无疾缓缓点头。</p>

蔡无疾拱手施礼，便带领部下离开，仿佛他同孔佑没有什么交情。</p>

事实上，昨夜蔡无疾曾经在世子府里，与孔佑说过半刻的话。因为他的话，孔佑才得以破了皇帝的栽赃之局。</p>

蔡无疾是遵从沈连翘的吩咐，而孔佑，却思考过蔡无疾传递消息的原因。</p>

他不是自己的人，肯这么相帮，是因为什么，是因为谁呢？</p>

为了他自己的从龙之功，还是真心辅佐呢？</p>

路上不时有朝臣对孔佑施礼，称呼他“太子殿下”。</p>

孔佑回礼，并且提醒说如今尚未行册封大典，请诸位大人不必如此。</p>

走出宫门，孔佑见大梁使馆的马车停在御街上。</p>

他心中一跳转身，便见沈连翘从远处走过来。</p>

她如往日那般，直直撞入孔佑心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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