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对晋王刘礼有戒备之心。</p>
他的确对自己呵护备至,可他完美无缺的面容下,似乎藏着什么不欲人知的真相。</p>
比如他不让自己接触外人,比如他看到自己突然像想起什么时,震惊又担忧的目光。</p>
沈连翘摇摇头,自己那迷雾封锁般的心底,到底藏着什么惊涛骇浪般的记忆呢?</p>
刘礼向她伸出手。</p>
他轻轻牵起沈连翘的衣袖,温声道:“我们回去吧。”</p>
沈连翘乖巧地点头,但她觉得,自己的乖巧中,已经有假装的成分。</p>
不,她不想做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p>
刘礼的脚步很急。</p>
沈连翘转过头,看向被她打开的大门。</p>
舞动的经幡下,似乎站着三个人。</p>
其中一个人风姿卓然,青色的圆领袍上绣着云彩样的图纹。他站在光影中,面容模糊容貌难辨,可沈连翘分明看到,他的目光中凝聚清澈的暖意。</p>
那种信任的、呵护的、宠爱的暖意。</p>
陡然间,沈连翘心痛如割。</p>
巨大的悲伤填满胸腹,竭力抵挡阻挡视线的浓雾。</p>
沈连翘感觉自己曾经拥有过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让她信任,让她倾心爱慕的人。</p>
这熟悉的,痛彻心扉的感觉,的确不是因为父母,是因为他。</p>
他是谁啊?他去哪儿了啊?</p>
沈连翘伸出手,在虚空中握住一片清冷的日光。</p>
她已经被刘礼拉到甬道上去,那若隐若现的身影,也迅速消失不见。</p>
大梁都城内。</p>
萧闲骑马越过地上的断箭残尸,在勤政楼的御座上,看到了他的兄长,大梁新帝,萧势。</p>
满朝文武,只有一个五品校尉军官站在皇帝身边。</p>
其余的朝臣,大多瑟缩在大殿角落里,看着萧闲,神情复杂。萧闲瞥了他们一眼,感觉他们比看到黄鼠狼的鸡还要安静。</p>
萧势攥紧手中的大梁玉玺,看着萧闲一步步靠近,咬牙切齿。</p>
“萧闲!”萧势嘶声道,“你谋逆造反!罪该万死!”</p>
“该死的恐怕是你,你谋逆犯上,弑父篡位,该当何罪?”萧闲施施然走来,每一步都似乎踩着萧势的心脏。</p>
“你……”萧势吞吞吐吐道,“没有证据,血口喷人!”</p>
萧闲的确没有证据。</p>
萧势毒杀先帝的事,是萧闲的一位幕僚打听出来的。但道听途说,不能成为堵住悠悠之口的证据。</p>
他日史书里,恐怕自己不会有个好名声了。</p>
不过萧闲可不是在乎名声的人。</p>
大殿内平添一分阴森。</p>
萧闲向前一步,萧势便往校尉军官身后躲一步,直到那校尉军官突然放下大刀,对萧闲跪倒。</p>
这个举动,不光大梁皇帝,就连萧闲都有些惊讶。</p>
萧闲嗤声道:“就连你,也不护一护主子吗?”</p>
他不禁有些可怜这位皇帝了。</p>
校尉抬起头,脸部的线条有些刚毅。他郑重道:“鄙人良阁畔,奉族长大人之命,为殿下搜集皇帝谋杀先帝的证据。”</p>
他说着掏出一沓纸,递到萧闲手中。</p>
良阁畔是谁?</p>
萧势对这个名字震惊得很,但是萧闲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恍然。</p>
良氏族长大人。</p>
他的妹妹,良辰。</p>
果然,自己惊慌失措离开洛阳城,还是让她担忧了。</p>
没想到一个从未在宫廷生活的姑娘,却知道他若要即位,必须有足够的理由。</p>
她竟然能为自己谋划到此处。</p>
萧闲低下头,那些纸是太医的脉案以及先帝的起居记录。</p>
先帝偶感风寒却暴病而亡,太医的脉案记得仔细,而起居记录里,有萧势进出先帝寝宫的时辰。</p>
两相对照,萧势的嫌疑就洗脱不掉了。</p>
“转交给各位大人看看吧。”萧闲把证据递给身后的随从,对着萧势责骂。</p>
“羊羔尚懂跪乳,乌鸦知道反哺,你这么做,是连鸟兽都不如啊!”</p>
“你胡说!”萧势却还在挣扎,他把玉玺摔在地上,大声道,“孤那时贵为太子,有什么理由谋杀父皇?”</p>
是啊,人无百岁,等待先帝驾崩就好了。有什么理由背上弑父的罪名?</p>
大殿内静了静,角落中忽然有人道:“微臣知道原因。”</p>
一语惊起千层浪。</p>
萧闲转过身,对那人点头:“宰辅大人请讲。”</p>
大梁宰相颤巍巍走到大殿正中,跪地道:“两个月前,先帝已有易储之心,同我等几位大臣商议过一次。不知为何,被……太子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