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p>

“夫子……”许多声音响起，许多人伸出手，握住夫子的手。站得远的那些，便只能大礼参拜。</p>

“你们是……”夫子勉强回忆着，眼睛瞪大，却因为情绪激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p>

“我们是您的学生啊。我，贾三儿，家里卖菜，每天的束脩就是一把菜。”一个粗犷的汉子道。</p>

“贾三儿你好歹有菜，郑六我每天就带两根柴火，夫子也教我识字了。有时候家里没米，夫子还让我带馒头回去。”</p>

“你们这些穷疯子，”有个阔气的男人道，“欺负夫子人好。我每日的束脩可是米面。”</p>

夫子点着头，两行清泪从眼眶涌出，沿着消瘦的脸颊滴落。</p>

“你们来背夫子！”沈连翘挥手道，“一个个的，少偷懒！”</p>

“师妹说的对！”</p>

许多人涌上来，把夫子稳稳背起来。</p>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p>

夫子桃李满天下，何用蹒跚归家门。</p>

师母早早迎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跟在师母身后，探头探脑地看。</p>

这孩子穿着簇新的锦衣，额头饱满面含贵气，却又东张西望没个正形。</p>

“回来了，那本少爷就走了。”</p>

见众人簇拥着安顿好夫子，男孩想靠近却又停住脚，自言自语着，往外溜。</p>

“你站住，”沈连翘挡在他面前道，“你叫什么名字？”</p>

“你谁呀？”男孩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眼睛打量沈连翘。</p>

“我是夫子最聪明的学生呀。”沈连翘道。</p>

“你胡说！”男孩跺脚道，“我才是！”</p>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的榆树下，沈连翘摇着头，一脸不屑。</p>

“就你？聪明？我听说有个人敢炸夫子的灶台，那个人，才算聪明。”</p>

听到沈连翘这么说，男孩顿时得意起来。</p>

“就是我！”他拍着胸口道，“改天小爷我再给你炸……哎哎，你干什么……”</p>

他歪着头踮起脚，忍痛瞪着沈连翘，大呼小叫起来。</p>

沈连翘扯住他的耳朵，手里用力，摇晃几下。</p>

“就你啊？”她笑道，“我可答应师母了，等我见到炸灶台的师弟，一定把他的腿打断！”</p>

事情定下来后，魏光嗣假装腹痛，没到时辰，便从皇城赶回家。</p>

他等不及要把今日的事情告诉夫人。</p>

魏夫人早就听到了消息，此时再听魏光嗣把朝堂上的凶险讲一遍，紧张得后背湿透。</p>

“丞相大人英勇睿智啊。”她赞道。</p>

“是啊，”魏光嗣感叹道，“皇帝权衡利弊，不得不杖杀内侍，给世人留一个清明之君的名声。”</p>

其实无论是丞相还是别的朝臣，都知道内侍是冤枉的。</p>

无人为内侍喊冤。</p>

他是这京城风云诡谲局势中的牺牲品。</p>

见夫人情绪稳定下来，魏光嗣才讲起他最想说的话。</p>

“今日我见那姑娘了。”</p>

他的声音一瞬间温和起来，像手里捧着春天的水。</p>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沈连翘。</p>

上一次也是在京兆府，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惊讶当年好友的骨肉竟然躲过了大火，长得楚楚动人聪明机敏。</p>

这一次在京兆府，他惊讶她竟然能召集近百人营救夫子。她固然生得绝色，然而更应该被人注意的，是她不逊于她父亲的睿智英勇。</p>

魏光嗣还记得那个年轻人。</p>

先太子引荐他们相识，只一面，他们便引为知己。喝醉了酒唱歌，唱出“守志奉道、立身为民”的志向。</p>

那是一个宁肯舍去权势，也要换万民太平的年轻人。</p>

多年以后，先太子和良氏族长死了，可他们的孩子都长大了。</p>

长得这么好，让人想要大哭一场感谢上苍。</p>

“她怎么样？”魏夫人问。</p>

“她很……”魏光嗣在心中努力想着措辞，最后只是道，“她很好，她和世子爷是一起的，他们都很好。”</p>

“世子爷要回来了。”魏夫人握住魏光嗣的手。</p>

“今日是快报，”魏光嗣点头道，“明日才会有详细的军情送到。明日，就知道他们何时返程了。”</p>

虽然这么说，但魏光嗣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p>

好似有什么事横亘在暗夜中，像一把刀，随时会把眼前的好光景击碎。</p>

注：汉朝时期到皇宫报军情的人叫探马，也就是侦察骑兵。“戍楼三号火，探马一条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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