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刘礼总觉得,皇宫是一个让人窒息的地方,特别是当他跪在地上,回答父皇的问话时。</p>
“心软了吗?”</p>
皇帝的语气虽然波澜不惊,却含着君临天下的威仪,让他透不过气来。</p>
“儿臣没有,”刘礼禀报道,“儿臣是技不如人。”</p>
技不如人,所以即便引来了反军,也被孔佑逃过。</p>
皇帝干笑两声,没有回答。</p>
他在批阅奏折,一本一本细看,朱笔御批,再丢到一边。</p>
他是勤政的皇帝,不会让中枢为他代批任何一本奏折。</p>
凡事都要过目,凡事都要决断。</p>
皇帝似乎忘记刘礼还跪着,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才站起身,斜睨刘礼一眼。</p>
“你说——”他的声音透着戏弄,“你技不如人?”</p>
“儿臣错了。”</p>
刘礼双膝疼痛酸麻,几乎已经失去知觉。他勉力跪着,恭敬回答道。</p>
“孤的儿子技不如人,那也就是说,孤也不如死去的先太子了?”</p>
前一句还轻声细语,这一声问话却几乎是在咆哮。</p>
刘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叩头认罪。</p>
而皇帝也瞬间收神,对刘礼冷笑一声:“难不成你还以为你和他,有半点兄弟情谊吗?”</p>
“没有。”刘礼道。</p>
“你有没有告诉他,当初宜阳驿站,是谁射出了第一支火箭?”</p>
“没有。”刘礼的声音干枯无力,感觉自己似乎行走在铁柱上,忍受炮烙之刑。</p>
“别以为孤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勾当!”皇帝从御案上抽出一本奏折,砸在了刘礼身上。</p>
那是韩凉的密告,称大梁国兵马大将军,皇子萧闲已至京都。</p>
“你是要跟他勾结,谋权篡位吗?”皇帝诘问道。</p>
“儿臣没有!”刘礼汗如雨下,叩头道,“他是良氏族长夫人的侄子,来此寻找良氏遗孤,便是如今被刘琅保护的沈连翘。是刘琅与他联络,儿臣只不过投其所好,送了几个婢女罢了。”</p>
既然皇帝已经知道了,便要和盘托出不能有所隐瞒。</p>
当初孔佑也是这样,把所有刘礼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才打消了刘礼的疑虑。</p>
以表面的坦诚隐瞒暗地里的居心,是高明的应对。</p>
皇帝果然神态缓和了些。</p>
他不容许自己的儿子,对他有半点忤逆。</p>
“既然是私事,”皇帝缓缓道,“那便无需以国礼待之。你虽然愚蠢,但好在老实。去吧,接连几次输给他,孤若是你,早就投河自尽了。孤生了你这个没用的儿子,还不如把你溺死在夜壶里!”</p>
早就……投河自尽了吗?</p>
刘礼从皇宫里走出来,只觉得步履踉跄如同万箭穿心。</p>
早就应该麻木的,不该以为父皇会对他有半点亲情。</p>
邙山之行如此凶险,父皇未过问他的伤情,而是让他跪在地上几个时辰,对他责骂羞辱恨不得他死了。</p>
刘礼忽然觉得很累,很想一了百了。</p>
孔佑的父母虽然死得早,但却给过他七年的亲情。</p>
他的父母虽然活着,却不如早早死掉。</p>
刘礼失魂落魄回到王府,寻到楚楚抱住,靠在床柱上僵硬地坐着。</p>
楚楚小小的身体窝在他怀里,那么柔软温暖,让刘礼终于呼出一口气。</p>
真是太寒心了,好想有个人,能在他身边,护一护他。</p>
那个人在的,她在。</p>
刘礼忽然站起身,重新更衣束发,又抱起楚楚,向外走去。</p>
天色已黑,她如今已经回到世子府了吧。</p>
不该犹豫的,应该早点告诉她自己的身份。</p>
她会选自己。</p>
如果她不选……</p>
那不管她选谁,那个人都不能活。</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