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记得这盏灯笼。</p>

那时七夕，他与念兮猜中的谜底，店家请他入内挑选，在一众灯笼中，他一眼看中这只兔子灯。</p>

他觉得兔子的大眼睛与念兮有些神似，特别可爱，所以特意挑来逗念兮开心。</p>

也是穿着广袖留仙裙，不同的是，他挑中的那只是画上去的裙子，而送来的这只，是真的将裙子穿在外面。</p>

傻乎乎的娇憨。</p>

他近乎贪婪地盯着兔子。</p>

顾辞当然知道这是谁送给他的。</p>

念兮。</p>

念兮——</p>

原来她的名字绕在舌尖，竟是这般好听，缠绵。</p>

他小心地将兔子提起来，握着灯柄，兔子在他面前旋转，起舞，就好像，她也在身边一样。</p>

原本绷紧的神经变得放松，无坚不摧的心脏有一处开始柔软。</p>

岁末除夕，天上下着大雪，狂风怒吼，吹打在门墙之上，在这北境孤城，心也仿若置身旷野，禹禹独行。</p>

然而一份来自远方的礼物，轻易将堆积在心头的寒冰融化。</p>

他忽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委屈的情绪，很想告诉念兮，他想她，这些日子格外的想她。</p>

谢秋死了。</p>

他是近卫也是伙伴，是自己害了他。</p>

他很愧疚，难过的情绪迫使着他，他想要敌人血债血偿，想要大景的铁骑踏遍梁国每一寸土地，想要割下每一个敌人的头颅，祭奠所有战死将士的亡魂。</p>

他也很累。</p>

已经许久都没有安稳地睡过一觉，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都是血腥残忍的画面。</p>

他说过，他会一步一步回到她身边。</p>

可他不知道，原来每一步都是如此艰难。</p>

念兮，你知道我很想你吗？</p>

日升月落，不曾停歇。</p>

然而那样一个温柔的好女孩，一定会有许多男子心心念之，顾辞看着盒子里的信，一如近乡情怯，竟不敢拆开来看。</p>

人生海海，总会有一个人，是你心灵的寄托。</p>

他从未掩饰过自己对念兮狂热的炽爱，这种深情，他从前总怕成为她的负担。</p>

但此刻却很后悔。</p>

他不该压着满心不敢直述的磅礴爱意，他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再见到她，此生还能否再见到她，好叫她知道——</p>

这世上有一个人，是那么深切地爱着她。</p>

至死不渝。</p>

顾承业进来时，就看到顾辞正握着盏花灯，烛影下形单影孤，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p>

“小六。”顾承业唤了他一声。</p>

前些日子谢秋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大节下的，顾承业不想再提，便指着他手里的兔子灯笑，“这是温家那丫头送来的吧？”</p>

顾辞的目光落在灯笼上，重新变得柔软，他应了一声，然后问道，“父亲怎么这时过来？我今日并无胃口，这才未去。”</p>

“行兵打仗，除夕于咱们，与平日也没什么区别。”顾承业摆摆手，“这家宴连酒都没有，别说你，我都懒得吃。”</p>

战事期间，军营严禁饮酒。</p>

顾辞勾唇轻笑了下，没说话。</p>

顾承业心中叹息。小六平日里是个爽朗的人，很少能看到这般消沉的时候。</p>

于是他道，“时章那小子也喜欢温家丫头。”</p>

他说得笃定，顾辞立时将头抬起来，目光微沉，“父亲怎么知道？”</p>

顾承业径自坐下，语气中满是回忆，“当年我看中你母亲，她那表哥，恨我跟什么似的。为父可是过来人。”</p>

“一家有女百家求。温家那姑娘，是叫念兮吧，是真不错。时章那小子倒也眼贼。”</p>

顾辞这会儿也深沉不下去了，“他那是没脸没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