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送念兮回仪桥街时，天色已晚，可他还是有些舍不得。</p>

两人到底是去潘楼吃了锅子。</p>

潘楼是京城顶出名的酒楼，楼有三层，已有些年头，栏杆和抱柱显出乌黑的色泽，两旁鲜红的灯笼成串悬挂。</p>

跑堂的早就在门前候着，见他们下车，立刻迎上来，笑道，“顾大人，小人候着您半日了，雅室早备好了，您二位里面请。”</p>

顾辞应好，先上了回廊，回来牵念兮的手。念兮与他进了回廊尽头的一间，两人在矮桌前坐下。</p>

屋里面熏了香，清静雅致。一转头，便看到庭院里一棵乌桕树长得正好，秋季里叶子变红，一眼瞧去竟像是开了一树的繁花，被风一吹，簌簌摇曳。</p>

这显然是顾辞提前订好的。</p>

两人坐定，茶点先陆续上来。</p>

念兮等人出去，这才问道，“你怎知我今日一定肯来？若是我一直生气呢？”</p>

顾辞笑着与她斟茶，“我哪里敢肯定。不过是提前预备着，说不定便能派上用场。”</p>

他总是细致体贴，仔细安排好一切。若非有事发生，也绝不会无故无缘无故几日都不露面。是以念兮前几日才会那般忧心。</p>

没过多久，锅子端上来。</p>

锅子又叫“拨霞供”，这名字出自诗句“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p>

以风炉安座上，侯着汤滚，用食箸夹着切成薄片的肉在汤水中撩拨，变出云霞一般的色泽，再蘸上调味汁水食之。</p>

如今在京城很受追捧。</p>

这会儿杯盏碟碗摆了满满一桌子，念兮尝过，其实味道也说不上顶好，但吃的便是热气腾腾的氛围。</p>

一顿饭烟火缭绕地吃完，等将整张桌子撤下，重新换上茶点。</p>

秋日午后，就这样悠闲地度过。</p>

品一品茶，再赏一赏景……</p>

彼此都是情浓的时候，哪怕只是对坐着不说话，也是叫人欢喜的好时光。</p>

“若是有术法将你变小，”顾辞见念兮有些犯困，便出声道，“能叫我将你装进囊袋，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就好了。”</p>

念兮以手托腮，眼睛仍旧闭着，唇角却兀自翘了起来：</p>

“那不得将我闷死。就不能给我换个好些的地儿吗？”</p>

“囊袋不行，”顾辞故作沉吟，“袖中呢？”</p>

“万一你一甩袖，将我掉出来怎么办？”</p>

“有道理。”顾辞点点头，突发奇想，“不如就放在我耳朵里，这样你还能看得更高更远。”</p>

念兮睁开眼睛，撑不住笑道，“那你怎么不把我放进你嘴巴里，高兴了张开叫我瞧瞧外面，不高兴了将我一口吞了。”</p>

顾辞面露难色，犹豫道，“念儿，我不吃生的。”</p>

两个人像五岁孩童一样斗嘴，不亦乐乎。但关键问题是，念兮斗嘴输了。</p>

她一时想不出怎么往下接，立刻遭受到顾辞的无情嘲笑。</p>

念兮也不肯再讲理，张牙舞爪地扑过去，顾辞大笑着接住她，顺毛似的抚着她的背，“吃，吃！念儿说要怎么吃，就怎么吃。”</p>

他爱极了念兮此刻的模样。</p>

那时曲水初遇，她的眉间总有萦萦绕不开的愁思，她虽常常在笑，可笑容很淡，很轻，周身都被一种叫人难以捉摸的情绪裹着，笑意不达眼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