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p>

这话温清珩喝醉时说过，如今张学士也这样说。</p>

裴俭不禁陷入沉思。</p>

与念兮相识的第一年七夕，他特意腾出时间，按时接了她出门去看花灯。然而距离西市还有两条街道，便已车马盈市，罗绮满街，两侧人流如织，嘈嚷喧嚣。</p>

他实在不爱这样的热闹。</p>

又怕念兮被人挤到，尽力护着她往前。</p>

念兮是知道他的，善解人意道，“花灯其实也没什么好看。我听说潘楼的磨喝乐做的最好，不如我们买个磨喝乐娃娃，就去放河灯，好不好？”</p>

“磨喝乐”是梵文“摩睺罗”的讹音，以土木雕塑的泥娃娃。造彩装襕座，碧纱罩笼之，下架桌儿，用青绿销金做衣裳，金玉珠翠点缀，色彩斑斓，毛发栩栩如生。</p>

深受时下追捧。</p>

裴俭当然没有异议。</p>

可他们低估了乞巧节的热闹。</p>

七夕前三五日，潘楼前便已是攘来熙往。只因他家会在七夕这几日专推出一对男女磨喝乐售卖，应着乞巧祈福的景，用一对磨喝乐来供奉牛郎、织女，有情人借此许下白首之愿。</p>

念兮很想要一对磨喝乐。</p>

可等他们排到时，已经售卖空了。</p>

她很失望，心情不太好。裴俭自己也不甚高兴，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却没换得一个好结果。</p>

于是在路边匆匆买了个磨喝乐应景，河灯都没放，他便将人送回仪桥街。</p>

那是他头一回见念兮哭。</p>

一双秀目裹着泪，被长长的睫毛牵绊着，在眼眶里微微颤动。</p>

像是困在海棠花蕊里的露珠，娇艳得惹人心疼。</p>

他不由软了心肠，在角门的花树下，轻轻拥她在怀，柔声抚慰，“大过节的，快别哭了。等明年，我早早将它们买了来送你，可好？”</p>

念兮的眼泪浸湿他胸前衣襟，像是落在人的心上。她摇摇头，哭过的声音有些哑，更显得软糯可亲。</p>

她说，“我就是想求个好结果，好叫我们能长长久久地在一处。”</p>

他自幼没了父母，念兮是头一个这般牵绊他，爱他的人。</p>

裴俭心中感动，俯身与她额头相抵，吻上那因哭泣而颤颤的红唇，舔吮中他许下承诺，“我们一定会长长久久，有没有磨喝乐都一样。”</p>

可年轻时的誓言，大多随风而散。</p>

等到第二年七夕，他依旧没有买来那对磨喝乐。再往后，连他们也散了……</p>

倘若当初他买了下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p>

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陌路？</p>

裴俭不知道。</p>

他只能用尽全力，去弥补所有的，念兮从前的遗憾。</p>

他们的遗憾。</p>

裴俭回过神，朝张学士点点头，“多谢。”</p>

随后搁下笔，理好书案，转身便出了翰林院的大门。</p>

“年轻人啊～”</p>

张学士对着裴俭消失的背影直摇头，“就是有折腾不完的劲！”</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