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忌没等李顺答应, 就已经懒洋洋走到周芙身侧，伸手从她指间将电影票抽走。</p>
周芙下意识抬眸，视线同他对上的一瞬间，只觉得男人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而后迅速恢复如常。</p>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p>
几秒钟之后, 李顺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震了震。</p>
是陈忌随手转过来的两百红包。</p>
李顺随手点开来瞧了眼，头也没抬地问：“老大, 一张票就七十七, 你怎么给了这么多？小周那张是我送她的, 不用你给，而且两张一共也不到两百, 多了四十六呢，我给您转回去吧？”</p>
陈忌闻言, 满不在意道：“那就当是给员工的失恋抚恤金吧。”</p>
李顺愣了愣, 半晌才反应过来, 被陈忌那冷冰冰的词汇扎伤了心, 梗着脖子欲哭无泪：“我只是加个班！一时没时间去看电影, 下次肯定还有机会的, 怎么就失恋了！”</p>
他说完，还看向周芙：“你说是吧？小周妹妹。”</p>
周芙尴尬地抿了下唇, 索性抱歉地婉拒道：“不好意思啊，我们可能不太合适……”</p>
李顺这回眼睛都睁大了，这打击怎么一波接一波, 如此密集迅猛。</p>
对面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的老余见状, 实在没忍住，仰头笑出了声。</p>
李顺苦着张脸，委屈死了：“老余你笑得也太大声了……”</p>
说完, 又转头看向陈忌：“老大！那你这失恋抚恤金给得也太少了！四十六算啥！还有零有整的！都不够我吃顿麦当劳。”</p>
“怎么不够啊，最近新出的那个单身狗套餐不就一份四十六？”老余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还别说，老大这抚恤金给的，正正好送你吃一顿上路。”</p>
“再说了，你那两张票连座的吧？”老余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你觉得一个脑子没有受过重创的正常女孩儿，坐在老大这种长相身份的男人边上看一晚电影，完了还能记得你是谁吗？”</p>
“四十六……”老余低声重复了遍金额，笑意没收敛半分，“连这数字都告诉你，死了这份儿心吧。”</p>
周芙：“……”</p>
李顺：“……￥&amp;amp;amp;”</p>
周五傍晚这个时间点，人心涣散，个个都等着下班过周末。</p>
陈忌在时间和出勤上向来不做什么要求，回办公室取了下车钥匙出来，随口招呼大家没事的就可以直接走了。</p>
大家纷纷喊着“老大万岁”。</p>
欢呼声过后，鸟兽散尽，一整个设计部顿时只剩下流着眼泪的伤心人李顺。</p>
周芙动作慢，收拾好挎包，正准备背上走时，陈忌忽然走到身后，若无其事地伸手替她将包拿上，姿态闲散地往电梯口走。</p>
周芙睁了睁眼，心虚地往办公室里剩下的唯一一个活人李顺那头扫了眼，见他正悲伤地沉浸在自己的加班事业中，压根儿没抬头，稍稍松了口气，随后小跑着追到陈忌身后。</p>
设计部的其他人已经搭上前几波电梯下了楼，此刻电梯间空空荡荡，周芙的心跳忽然便控制不住加快起来。</p>
他方才把两张电影票都买了，可说到底，只是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嘻嘻哈哈调侃了一番。</p>
陈忌全程没吭声，也没说叫她一块去。</p>
正出着神，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p>
陈忌先行走进去，周芙安安静静跟在身后，两人全程没有半句交流。</p>
片刻后，陈忌抬手按了负一层。</p>
周芙纠结半天，最后还是伸手按了一楼。</p>
男人闲散的语调不紧不慢地在电梯的封闭空间中响起：“你干嘛？”</p>
“嗯？”周芙扭头仰眸看向他。</p>
“去一楼干嘛？”</p>
周芙舔了下唇：“回……家？”</p>
陈忌嗓音淡淡：“电影七点开场，现在下班高峰期，开车过去都不一定来得及，你还回家？”</p>
周芙：“噢……”</p>
两人到达停车场，没走两步，迎面跑上来个小伙子。</p>
到了陈忌跟前站定，动作利落地将手里两盒东西交给他后，转身便走了。</p>
周芙跟在他身后，走到那台熟悉的银灰色跑车跟前。</p>
耳边忽然闪过老余先前在办公室里聊天时说的话。</p>
——“副驾驶是留给女朋友的。”</p>
——“没办法，家里管得严。”</p>
周芙正出着神，陈忌已经走到她面前，随手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了，而后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p>
周芙猛地回过神来，小声说了句：“老余说……”</p>
陈忌懒洋洋扫了她一眼：“什么？”</p>
周芙不自在地舔舔唇，故作轻松地扯了句：“老余说你不让他坐副驾驶。”</p>
陈忌单手搭在门把上，舌尖抵了抵脸颊，“还看不看电影了？”</p>
“看……”</p>
“看就上车。”</p>
“噢……”</p>
等她系好安全带，陈忌也已经坐到了驾驶座上，关上门后，随手将方才收到的两个盒子丢到周芙怀里：“现在过去来不及吃饭了，先垫垫。”</p>
周芙瞧了眼盒子的外包装，问他：“你什么时候定的呀？”</p>
陈忌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面不改色道：“李顺刚失恋那会儿。”</p>
周芙：“……”</p>
“你还挺能耐，走到哪都能搞出些哥哥妹妹的事来。”</p>
周芙：“……”</p>
陈忌点的东西似乎就没有不符合周芙胃口的，车子平稳驶出地下停车场后，周芙将包装拆开。</p>
水晶虾饺个个浑圆精致透着股淡淡的香气。</p>
周芙夹了一颗尝了尝味道，觉得不错，一连吃了三四颗。</p>
车子在红绿灯档口前停下时，周芙偏头看向陈忌：“你吃过了吗？”</p>
“你说呢？”</p>
周芙想了想：“那……你要吃点吗？”</p>
“也行。”男人目光懒懒睨着正前方，没偏过头。</p>
周芙见状，将盒子捧着递过去。</p>
只是两秒钟过去了，没见陈忌有什么动静。</p>
哪怕此刻车子正在等待红灯两分钟的倒数，停滞不前，男人的大手也仍旧懒洋洋搭在方向盘上，没有要拿下来的迹象。</p>
片刻后，他微扬着眉梢：“没看见我腾不出手？”</p>
“嗯？”周芙睁了睁眼，反应过来后，“噢”了声。</p>
忙夹了颗虾饺喂到他嘴边。</p>
心跳莫名不争气地加快了许多。</p>
连喂了几颗之后，陈忌似是扯了下唇角，低低地笑了声：“可以，倒是没想到，有天还能让你伺候伺候我。”</p>
周芙：“……”</p>
车子一路开开停停，两人一人几口的，也将东西分得差不多了。</p>
快到达电影院所在的综合商厦时，周芙忽然感觉小腹一阵坠疼，眉心忍不住拧了拧。</p>
陈忌余光瞥见，偏头瞧过去，对她这种表情熟烂于心。</p>
先前在今塘，她做他同桌的小半年，每个月都能见上一次。</p>
车子平稳滑进负二层停车场。</p>
陈忌抬手点了个按钮，从座椅下方弹出个小抽屉来，而后面无表情地伸手探进去，片刻后摸出包粉色的东西来，随手丢到周芙身上。</p>
小姑娘定睛瞧了眼：“……”</p>
是包还没开过封的卫生棉。</p>
甚至连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可能是来例假了，她都不知道陈忌是怎么想到的。</p>
她随口问了句：“你车上怎么有这个……”</p>
陈忌没直接回答，只说：“你不是说不规律了？”</p>
那备着总能有用得到的时候。</p>
下了车，她视线尴尬地往陈忌那飘了几次，犹犹豫豫半天，没好意思和他开口让他帮忙看看裤子上是不是已经透了颜色。</p>
结果没成想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之后，男人突然淡淡开口：“放心吧，没弄到裤子上。”</p>
“……”周芙耷拉着脑袋，“噢……”</p>
她忽然觉得，陈忌是不是在她脑子装了监控。</p>
电梯很快到达电影院所在的七楼，陈忌下巴往取票机不远处的卫生间方向抬了抬：“洗手间在那边，我在这等你。”</p>
周芙点点头，捏着卫生棉脚步急促地循着方向小跑进去。</p>
出来时，远远看见陈忌姿态闲散地排在售卖爆米花的队列末尾。</p>
边上不少女孩儿正窃窃私语。</p>
周芙听了三言两语便知道是在议论陈忌。</p>
“看到那个穿黑色t恤的男人没有？帅到我腿软。”</p>
“明明我男朋友也这么穿，怎么丑得一批？是我错怪了他的穿搭，我明明应该怪他的脸和身材。”</p>
“时尚的完成度永远靠颜。”</p>
“所以长这么帅也得一个人看电影啊……”</p>
周芙脚步顿了顿，正要走上前时，边上拎着两杯奶茶的女孩子似是已经观望了许久，而后终于鼓起勇气走到陈忌跟前，歪着头，笑颜朝气可爱：“小哥哥你好呀。”</p>
女生话音也甜。</p>
周芙安安静静停在原地，没有上前打扰。</p>
陈忌正闲散地仰头盯着不远处墙上挂着的零食套餐招牌，闻言，连头都懒得偏，跟没听见似的。</p>
这似乎在女孩儿的意料之中，大家都心知肚明，顶着这张脸，周身还处处透着股矜贵的男人，大抵从小到大都不乏异性搭讪追求。</p>
高冷傲慢再正常不过。</p>
女生的笑容没有半分减少，甚至开始上手扯了下他衣角，嗓音仍旧甜腻腻的：“小哥哥，方便的话，可以加个微信吗？”</p>
这回陈忌终于蹙起眉心偏了下头，随即开口拒绝得十分直白：“不方便。”</p>
女孩子不气馁，低头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就扫一下的事嘛，很方便的。”</p>
陈忌对付这种人，向来耐心有限，这会儿似乎已经有些烦了，忽地凉凉问道：“你没看到我来的时候，边上带的小姑娘长得那么好看？”</p>
言外之意，出门多照照镜子，凡事看看自己配不配。</p>
“啊？”女生笑容一僵，表情顿时尴尬起来，其实从陈忌刚从电梯里出来时，她就一直在盯着他了，知道他身边有人，还特地等人去了洗手间后，才悄悄过来见缝插针，这招她之前用过几回，那些男人的气质看起来还远不如陈忌这张渣男脸来得浪，但都屡试不爽。</p>
家花再好也不如野花香，男人嘛，对于主动送上门搭讪的小女生，向来很难拒绝。</p>
女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p>
然而这人似乎是老手，短暂的尴尬过后，越挫越勇：“交个朋友而已，又不做什么别的。”</p>
陈忌眼皮子都懒得再掀，顺着队伍往前挪了两个位置，语调闲散回：“不好意思啊，女朋友管得严，从来不让我在外边随随便便交朋友。”</p>
女孩儿：“……”</p>
周芙：“……”</p>
周芙在不远处等了半天，见那女生终于要离开之时，才温温吞吞朝着陈忌的方向走去。</p>
男人前一秒还在盯着招牌看，头都没转，下一秒便知道她回来了。</p>
半点儿没避讳，语气在外人看来十分亲近，直接没头没尾地低声问：“里头弄到了？”</p>
“……”周芙倒是还挺尴尬的，“没……刚来……”</p>
陈忌：“很痛？要不直接回家？”</p>
“还好。”倒不是逞强，就是这段时间在陈忌这吃得好睡得好，生活各方面都被照顾得很好，身体似乎也见好不少，还真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p>
一旁女生定定瞧了许久，在见过男人这样温柔的口吻之后，心下的不甘心更是逐渐放大，觉得不达目的也得给两人找找不痛快，悄悄白了眼周芙之后，再次拎着奶茶走到陈忌跟前，直接把身旁的周芙无视：“哥哥，这杯奶茶是刚刚给你买的。”</p>
然而后者始终还是没分给她半分眼神，大拇指冲周芙那懒懒示意两下，语气仍旧淡：“她来例假了，喝不了冰的。”</p>
周芙：“……”</p>
说完，陈忌接过刚买的爆米花和热奶茶，直接塞到周芙手中：“自己拿着。”</p>
“噢……”</p>
两人排队检完票，一前一后进了放映厅。</p>
此时电影还未开播，厅内昏黄的灯光都还未暗下。</p>
李顺买的是双人沙发的那种情侣卡座，周围一众全是小情侣。</p>
周芙咬了下唇，佯装淡定落座，陈忌个头高，体格也壮，待他懒洋洋坐下之后，整个沙发顿时显得拥挤了不少。</p>
两人手臂挨着手臂，周芙紧张得眼神都不知道改往哪放。</p>
她屏住呼吸，索性将注意力放到周围。</p>
就见不少女孩正举着手机自拍，有些则是捏着两张票根拍照，应该是准备用来发朋友圈的。</p>
其实长大之后，周芙还一次都没来过电影院，从前见不少人在朋友圈发过那样的图，多少还是有些羡慕的，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她想了想，也把票根重新拿出来，趁着电影还未开始，点开手机，就着顶上昏黄的光线，对着票根拍了起来。</p>
只是还没摆好角度，陈忌便随手将自己那张票也伸到她的画面中：“不一块拍？”</p>
“……”</p>
周芙手机都差点没拿稳，耳廓在看不见的地方莫名红了个透，稳了稳心跳之后，她淡声：“也行。”</p>
“也行？还挺勉强。”</p>
周芙：“……”</p>
周芙拍照没多少讲究，随便拍了两张就差不多了。</p>
拍完后，她将手机收回起来，边上男人忽地睨了她半晌，随后淡淡开口：“不发个朋友圈？”</p>
“啊？”</p>
“你们小姑娘看电影一般不都喜欢拍个票根儿发朋友圈？”</p>
“噢……对。”</p>
男人嘶了声：“怎么感觉你跟我出来看个电影，还挺见不得人的？”</p>
他这一句接着一句的，周芙显然有些招架不住了，索性把心一横，准备扳回一局：“那不是怕影响了你行情？万一耽误你搞一些哥哥妹妹的事儿，那就不好了。”</p>
男人先是一愣，片刻后，扯了扯唇角，竟少见的，低低地笑出声来。</p>
行，拿他的话来堵他自己，真不愧是他养出来的。</p>
周芙说完，倒是重新掏出手机，把方才拍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p>
大屏幕上还在播着片头广告，周芙见缝插针看了眼朋友圈的最新消息。</p>
凌路雨评论得最快：【我靠我靠！这部我超想看都买不到票！】</p>
【哎不对，两张票？？粥粥！你被谁拐去看电影了！】</p>
周芙小心翼翼偏头瞧了眼身旁的男人，心想她们三个反正也不是共同好友，她回凌路雨消息他肯定也看不见，于是便大着胆子直截了当：【和陈忌。】</p>
凌路雨那边激动得直接在评论区开问：【卧槽？！这还说没在一起吗？我不管，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你俩也得给我锁死！】</p>
片刻后，凌路雨恢复了些许正常，继续问：【采访一下，和陈忌一块看电影，什么感觉。】</p>
周芙再次心虚地瞄了眼陈忌，心跳不自觉加快许多，回她：【紧张，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看得进电影……】</p>
男人握着手机，偏头定定地睨了她许久，唇角微不可查地扯了扯，淡定地收回了点赞的手。</p>
电影播了十来分钟。</p>
陈忌懒洋洋靠在沙发里，抬眸睨着大荧屏，对内容兴致缺缺，随口问了句：“这什么电影啊？”</p>
周芙：“就是讲一对双胞胎姐妹互换人生的故事。”</p>
她说完，顿了顿，问：“你不是和李顺说你也特想看，正好没买着票？”</p>
“……”</p>
陈忌：“我想看个屁。”</p>
周芙：“……”</p>
后半场，陈忌甚至直接闭眼睡了过去，</p>
沙发小，两人靠得本就近，男人双手交叠搭在胸前，长腿懒懒伸着，脑袋有意无意地搭在周芙肩头。</p>
小姑娘紧张得不敢动弹半分，任由他枕着睡。</p>
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陈忌开着车，随口问：“饿了没有？”</p>
“有一点。”</p>
“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吃？”</p>
周芙想了想，觉得这附近应该都挺贵的，便说：“回家吧。”</p>
“行，还来还得老子亲自伺候。”</p>
周芙：“……”</p>
北临这个点，街道上都还热闹异常，城市霓虹闪烁，处处透着股纸醉金迷。</p>
她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上，本想拿出手机和凌路雨聊聊天，没成想手机上方飞快弹进十来条短信。</p>
全是陌生号码，每条消息都是带照片的。</p>
十来张照片中，前几张是周芙和陈忌这几天在浮沉同进同出时偷拍的，而后面的几张，则是两人方才在电影院外排队时新鲜出炉的。</p>
周芙指尖几乎是一瞬间便嵌进掌心。</p>
短信里头说话的口吻，看都不用看便知道是周嘉晟。</p>
【这位怕不就是你当初在今塘的情哥哥吧？怎么着，和你一块在那楼里打工啊？】</p>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人家着想啊，人小地方来的不容易，北临多不好混啊，找到个工作多难啊，万一到时候我带人去闹，把他那工作也一并搞没了，你这不就耽误人家了？】</p>
【小小年纪的，还学人玩儿什么同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