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这才第一天呢。</p>
就跟蔺泊舟见面吗？</p>
会不会有点儿太沉不住气了？</p>
提上灯笼往王府刑狱走的这一路,孟欢心里犯嘀咕。不过陈安演技是真好，道:“大半夜叫醒下人不好,贤侄若是没睡,帮叔叔打个灯笼，如果能在王爷面前混个眼熟就最好了。”</p>
陈安向来严肃，竟然也要为了让他和王爷见面,一本正经地说假话，孟欢真就挺不好意思。</p>
王府诏狱，大半夜阴森森的，关押着一些府里犯事的蓬头垢面的男女，孟欢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前方烛影摇曳中一道长指半撑着额的男子坐在椅子里，王服色泽鲜艳,尊贵至极，正单手挟着一碗茶。</p>
“……”</p>
远远,和蔺泊舟对上视线。</p>
蔺泊舟敛眸，目光淡漠地挪开。</p>
“……”</p>
还挺能演。</p>
陈安上前说话，孟欢默默地站在门边,扮演一个合格小厮。他这才注意到房梁上吊着另一个人，浑身血肉模糊，吓的他无意识往后退了一步。</p>
“王爷,”陈安问，“有什么急事吗？”</p>
蔺泊舟神色凝重:“崔朗逃了。”</p>
听到这句话，孟欢没忍住看了过去。</p>
陈安也很惊讶:“什么？”</p>
“本王命洛千户去他回崔府的一路截堵,能杀人就杀，不过他应该知道被本王盯上了，出皇宫后没回崔府,而是一路出了城，往山里躲去，也不知道在哪个友人家中，或者躲在哪座深山的庙宇。”</p>
蔺泊舟抬眼示意:“洛千户的人赶去，只抓到一个折返回府的侍从，现在就指望能不能审出几句。”</p>
“原来如此。”陈安满脸思索。</p>
他身为王府长史，负责府中的政务，今晚显然没法睡了，必须把这个侍从审出个一二三来才行。</p>
他咳嗽了声，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审人。王爷保重贵体，快回去休息吧。”他说完，侧头轻声示意孟欢，“贤侄回去告诉婶婶，今晚不回，让她早些熄灯休息。”</p>
孟欢哦了声，这就要走。</p>
蔺泊舟侧目，才跟看见孟欢似的，闲聊开口:“陈安，这是你侄儿？”</p>
陈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是属下母亲姊姊的小孙儿，不成器，送来京城托属下谋份差事，今下午刚到。”</p>
孟欢脚步顿住，抬头看蔺泊舟。</p>
他背后有个侍从低声提示:“王爷问你话呢！快跪下。”</p>
“…………”</p>
跪、跪什么？不会吧！！</p>
孟欢满脸不知所措，看了一眼侍从，再看看蔺泊舟。蔺泊舟显然听到了这边的言论，声气很低；“不用拘这个礼了。陈安小侄，抬起头来。”</p>
蔺泊舟声音疏远淡漠，但音色又低，莫名撩人。</p>
他显然就是想和孟欢说说话。</p>
孟欢抬头，和他对上了目光。</p>
蔺泊舟声音温和，眸子里摇着一点暗光:“今年几岁了？”</p>
孟欢:“十八岁。”</p>
“瞧着年纪就小，”蔺泊舟似乎笑了，“来京城讨生活，会些什么？”</p>
孟欢:“会书画，画人像，画地图。”</p>
“是吗？”蔺泊舟尾调微抬，“巧了，王妃也会画画。”</p>
“…………”</p>
——这句话。</p>
真的好像。</p>
渣男在外面。</p>
找白月光替身。</p>
啊。</p>
孟欢幽幽说:“草民驽钝，不敢和王妃相比。”</p>
蔺泊舟唇角微抬。</p>
行，学会和他极限拉扯了是吧。</p>
陈安笑呵呵来了句:“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恩爱非常，王妃刚去明波寺，王爷句句不离，想了一整天了。”</p>
蔺泊舟嗯声:“本王和王妃确实感情深的很。”</p>
他话语一顿，像是长辈叮嘱晚辈，随口道:“小侄儿，既然你想在京城安身立命，那就好好学学你叔叔陈长史，他为人聪明而不骄慢，虑事周全，跟着他学习几年，将来肯定有大作为。”</p>
这句话，算是默认孟欢跟陈安随军。</p>
孟欢:“谢王爷提点。”</p>
一来一回，等级分明的对话。</p>
但按照蔺泊舟待人疏远冷淡的性格，即使对陈安高看几分，和他侄子说这几句话已仁至义尽，再多说就有点儿怪了。</p>
蔺泊舟果不其然起身，结束了和孟欢的对话，太监立刻扶起他。</p>
“陈安，你慢慢审，本王回去了。”</p>
陈安忙道:“恭送王爷。”</p>
蔺泊舟从漆黑的甬道往这边走，走到孟欢身旁时，脚步一顿，侧过视线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光挟着的森寒冷风拂面而至，他唇角似笑非笑。</p>
孟欢退到路旁，看着他。</p>
视线只有短暂的停留。</p>
蔺泊舟走入了黑暗的甬道，撂下句话:“夜里深，来个人，给陈安的侄儿掌掌灯。”</p>
身影就这么走远了。</p>
孟欢抬头，看着那逐渐远去的灯笼。</p>
蔺泊舟和他说的话很巧妙。不问他的名字，都用陈安的侄儿来指代，好像屈尊纡贵和他聊几句全看在陈安的面子上。</p>
不过……</p>
孟欢垂下视线，心里泛起涟漪。</p>
蔺泊舟想着什么他都懂。</p>
从诏狱到陈安的院子要走十来分钟，天黑，路还阴森，孟欢一个人走肯定害怕，蔺泊舟心里有数，所以叫人陪他一起。</p>
孟欢转头，再看了看陈安。</p>
陈安慈眉善目地笑:“这里用不着贤侄，回去睡，也叫婶婶不必等我。”</p>
孟欢终于点头，在王府护卫的陪同下回到陈安的院子里。</p>
夜凉如水，张氏坐在月光下点了盏灯，正在给陈安缝制这趟随军的衣裳，旁边放着崭新的布料，也给孟欢做了一套。</p>
蔺泊舟出征是迟早的事，府中幕僚的亲属们早就在为丈夫即将随军而忙活，纳鞋底的纳鞋底，裁衣服的裁衣服。</p>
蔺泊舟也变得很忙，忙着出征前的准备，斗崔家，点兵，还要和朝廷的人吵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