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数加来加去, 算来算去，蔺泊舟得到的分儿总比扣掉的分儿多。</p>
孟欢先前没谈过恋爱，但是有朋友教他, 考虑要不要和别人在一起时可以做加减法，如果一直得分较高，也许就很合适。</p>
孟欢以为蔺泊舟得分顶多及格，震惊地来回复盘了一番, 没懂蔺泊舟这分怎么总是扣不下来。</p>
好像每次刚想出个扣分的理由，但马上又能再想出个巨加分的理由。</p>
比如对他好，对他耐心，让他早睡，让山枢少给他布置作业，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蔺泊舟对他跟对其他人不一样, 真的……很偏爱。</p>
比如, 今天特意来听衙门听他作证。</p>
按理说, 蔺泊舟眼睛不好，对出府的兴趣寥寥无几, 不过今晨听说孟欢去衙门紧张，便道：“为夫陪欢欢一起去，在旁边听着，欢欢就不怕了。”</p>
确实，孟欢社恐, 很怕官员，因为蔺泊舟在旁边, 不管干什么心里都有了底。</p>
孟欢耳热地低下头。</p>
蔺泊舟真的对他很好。</p>
所以他才更希望安垂抓紧时间滚, 不要留在京城, 以免夜长梦多，万一世界自我意识又开始修正，把他拐去建州就完蛋了！</p>
孟欢心里盘算这会儿，耳畔，蔺泊舟声音低哑：“欢欢介意我的眼睛？”</p>
孟欢怔了下：“啊？”</p>
张着嘴啊完，想起自己问的那两个问题也许有歧义。蔺泊舟眼睛不好，本来就敏感，自己还问他何时能好，也许真的能听出不是滋味儿。</p>
孟欢忙说：“不是。”</p>
可刚才自己确实因为眼疾给他扣了几分。</p>
“……”</p>
孟欢有点儿紧张，半晌，才说：“每个人都怕麻烦，但是——”</p>
他眼前的蔺泊舟唇色有些白，轻抿着，注目孟欢的方向。也许是刚才那几句对话让他有些走神，修长的手指轻敲椅沿，若有所思。</p>
孟欢嗓子发卡，说这句话有点儿吃力，“我愿意承受你的麻烦。”</p>
说完，感觉轻松多了。</p>
蔺泊舟有权有势，眼睛哪怕瞎了，但身旁的太监和侍从一大堆，单独拎一个出来都能把他照顾得稳妥，怎么盘算，他都不会给孟欢造成负担。</p>
但是孟欢也愿意牵他走路，愿意给他穿衣服，愿意往他碗里夹菜，愿意半夜帮他小恭，照顾他孟欢不能说觉得多有意思，但是……他愿意。</p>
就算不是在王府大殿，孟欢想了想，而是普通的小户人家，自己每天昼出耘田夜绩麻，回来跟蔺泊舟吃一碗饭，再牵着他到田地里看看收成，晚上一起钻被窝，他肯定得服侍自己，嗯，这方面他又很擅长。</p>
再说他俩不会有小孩儿，生活压力也不大，蔺泊舟长得好看，活儿也好，还对他百依百顺，等于自己养了个偶尔会瞎掉的闲汉男人……</p>
眼前浮现出画面，孟欢莫名耳热。</p>
——虽然吃穿用度都是蔺泊舟的，但偶尔幻想一下自己养他，感觉还不错。</p>
他这儿想了半天，蔺泊舟似乎笑了一声，轻轻拉住他的手。</p>
他声音带着喟叹：“欢欢对为夫最好了。”</p>
“……”</p>
孟欢转头看他。</p>
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心里涌起一股热流。</p>
仅说一句愿意承受他的麻烦，就这么开心？</p>
孟欢没忍住，有点儿不受控制地靠近，在他唇角亲了一下。</p>
在心里默默念叨:</p>
我会对你更好的。</p>
-</p>
回到王府，太医已经候在大厅，等着给蔺泊舟治疗眼睛。</p>
这个治法，无非是针灸，以及每天喝药。</p>
周太医神色肃穆，静静等候着蔺泊舟配合治疗，按照往常蔺泊舟的脾性，不怎么上心，懒洋洋的，甚至还有一些难得的叛逆。</p>
不过今天，蔺泊舟来的时候唇角牵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背后冒出半个脑袋，是他的小娇妻。</p>
大概是孟欢在马车上亲了亲蔺泊舟，他现在心情很愉快，坐下后，游锦摘掉了他的白纱。</p>
孟欢便在旁边看着，眼巴巴地注目着细针，每插进一根就问：“痛不痛啊？”</p>
“痛不痛？”</p>
“很痛吧？”</p>
“哎呀……”</p>
孟欢西子捧心，痛心疾首。</p>
周太医的针都快拿不稳了，很想说本神医在治病时闲杂人等能不能退开？他控制着力道，强忍住呵退其他人的想法，总算把银针全部使用完。</p>
每次治疗大概半个时辰，治完周太医准备走，临走前问起：“王爷眼睛前能见影子吗？”</p>
蔺泊舟：“看不见。”</p>
周太医拈着胡须：“臣明白了，王爷照常用药。”说完，便离开了。</p>
眼看没说出个所以然，孟欢问：“还要多少天啊？”</p>
蔺泊舟洗净了手，指尖淌着水滴，平静道：“偶尔一两天，三五天，偶尔十几天，并不清楚。”</p>
孟欢叹气：“哎。”</p>
总觉得一直这样下去耽误事儿。</p>
“急也急不来，”蔺泊舟唇角带着微笑，“欢欢下午要习字？为夫陪你。”</p>
孟欢心情顿时高昂了不少。蔺泊舟陪他上写字课真就背后有人的感觉，山枢不敢凶他，戒尺也不敢敲，本来山枢年纪大了偶尔打瞌睡，但在蔺泊舟面前讲究礼仪端庄，睡也不敢睡。</p>
以往蔺泊舟旧疾复发，王府里氛围死气沉沉，生怕一个不慎惹得蔺泊舟不乐，心生厌烦或者斥责，现在，倒是听见蔺泊舟来了句：“让闲着的人都出来转转吧。”</p>
是让府里人都休息休息的意思，平时逢年过节才能听到这句话。</p>
荷花池旁，清风徐徐，孟欢低头将毛笔蘸饱了墨水，写完了今天要背的字，山枢也撤去笔墨。</p>
耳畔，响起一个热情如火的声音：“拜见王爷，王妃。”</p>
孟欢抬头，来人模样俊秀，一双风流眼，两只含情目，笑吟吟地低头看他书写的字：“王妃今天学到哪儿了？”</p>
孟欢懵了一下，认出来，这是之前见过的那个户部尚书之子沈青玉。</p>
感觉挺自来熟的，孟欢还没答应，他就先说：“千字文？还没学完啊哈哈哈，王爷当年聪慧无匹，我记得三四岁就能将这倒背如流，哈哈哈，怎么王爷现在也要跟着学？真好，不得不说，王爷也该体会一下常人的不易，就是辛苦我们王妃了。”</p>
孟欢：“……”</p>
原书里这人跟蔺泊舟关系很好，性格也诙谐，亲和力强，和人没有距离感，因此人缘也特别好。</p>
孟欢蒙住纸页，转头看蔺泊舟：“他说我笨啊？”</p>
蔺泊舟顿了顿，笑道：“沈二在青鹿学院破不了先生出的题，在纸上画美女图，也传得很开，就不要取笑内子了。”</p>
内子，就是家妻的意思。</p>
孟欢看了他一眼，耳朵发红。</p>
沈青玉一张可怜脸：“王爷攻击我。我在家被老婆骂，出门被王爷骂，里外不是人。”</p>
蔺泊舟没理他贫：“你爹让你来的？”</p>
“对，”沈青云扫了眼四周，说话不大正经，“王爷还真是开门见山，一点儿前戏不做，委实无趣的紧，也不知道王妃有没有骂过你没意思——”</p>
陈安咳嗽了声，老脸微赧。</p>
孟欢听懂了，微微睁大眼，表情十分复杂。</p>
蔺泊舟垂眼：“荤话可以少说几句。”</p>
“……”沈青玉笑着点点头，“我爹让我来问问分钱的事。”</p>
蔺泊舟还坐着，不过脊背靠着座椅，显然坐直了起身，“怎么说？”</p>
“我爹催得急，”沈青玉喝了口清茶，“巡出的那笔盐税进了银库，听说有盈余，各阁部闻着味儿就上来了，全都申请要钱。一会儿豫府出了旱情要钱，一会儿皖府出了涝灾要钱，一会儿陛下修的陵寝要钱，军饷要钱，操办水军要钱，宗室也来要钱，文武百官拖欠的俸禄未结也要钱，我爹的意思是赶紧把这笔钱花了，花在节骨眼上，免得问来问去。”</p>
孟欢本来想走的，不过蔺泊舟并没有避讳他的意思，他看这几个人聊的热闹，也忍不住竖起耳朵试图听明白。</p>
蔺泊舟语气平静：“崔阁老和陈次辅怎么说？”</p>
“崔阁老的意思，是先结紧要的，比如陛下的陵寝，军饷，和操办水军的钱，现在边祸时不时兴起，倭患刚平息，不得不防备。陈次辅的意思是先安民，把钱结给灾情地区，豫皖的百姓吃不起饭，逼急了是要起乱子的。”</p>
孟欢左边看看，再往右边看看，似懂非懂。</p>
“陛下怎么说？”</p>
“陛下想修陵寝，还要修一座棋宫，供奉前朝至今的围棋大师，说以后要搬到棋宫去吃饭睡觉。”沈青玉表情严肃。</p>
蔺泊舟皱了下眉，唇角的气息更加凝重，没说自己的意见，再问，“你爹的意思呢？”</p>
沈青玉说，“我爹觉得，各部分都拨一些，省检些用。百姓肯定要安抚，出事了谁也担不住。百官先把拖欠长的发了，其他的再等等。至于军饷，如今最急的是辽东，肯定要拨。还有就是陛下的陵寝……陛下年龄尚小，不急于一时……”</p>
蔺泊舟总算点头：“你父亲是个公忠体国的。”</p>
沈青玉嘿嘿了一声：“但我爹说了又不算，他虽然管钱，但批红和拟票全在内阁和司礼监，全在崔阁老，陈次辅，王爷手里。”</p>
孟欢再左右望了望，试图听得更明白。</p>
蔺泊舟说话了：“你爹不想把银子拨给陛下，这个恶人又要本王来做？”</p>
沈青玉直笑：“这个恶人王爷不做，也没人敢做了。我们也知道，陛下除了听王爷的话，其他谁也不听。”</p>
蔺泊舟难得的安静了一会儿。</p>
宣和帝是个小孩子，谁给他想要的东西，他就喜欢谁。</p>
比如现在他想要陵寝和棋宫，两位阁臣明知道财政吃紧，百姓危困，还不忘留一笔闲钱给宣和帝，图的就是皇帝的好感。</p>
可他如果说不给宣和帝钱，宣和帝肯定要生气的，失去帝心，存亡也在一念之间。</p>
蔺泊舟嗯声：“明天本王去宫里，再问问陛下的意思。”</p>
“那敢情好。”沈青玉算是把父亲的话陈述到位，端起茶碗再喝了一口，看到了在旁蹙眉思索的孟欢。</p>
他笑：“王妃觉得应该怎么分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