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洪的自首并不是受人逼迫，出卖纳兰家，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下场，再加上杀人的证据掌握在那伙人手里，犹如头顶悬挂着一把利剑，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掉落下来。</p>
杀了姚勇之后的两天，每天提心吊胆，过马路怕突然有车撞过来，经过高楼，生怕楼上掉块转头下来，就连在家里洗澡，也生怕浴缸里通了电，每天晚上做噩梦，看到任何黑影都吓得半死，就连呆在派出所也总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不对。</p>
他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即便没被人弄人，也会被逼疯，所以他选择了自首。</p>
面对纪委的审查，除了杀姚勇一事只字不提之外，其余的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组织上很快下达了双开的处分，正式移交到司法机关。</p>
呆在看守所里，终于松了口气，坐牢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总比莫名其妙死在外面要好，相比于外面，牢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甚至希望法官能多判他几年，最好是十多二十年，时间一长事情就淡了，女儿才八岁，出来之后说不定还能看着女儿结婚，说不定还能抱抱外孙。人生有很多不幸，但总要有点念想和希望，他一向是个乐观的人。</p>
付洪没有多少悔恨，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一个社区派出所所长，副科级，一个虾米般的小干部，不捞点偏门，单靠那点工资，怎么能养活老婆，怎么送女儿学钢琴、学舞蹈、学画画，怎么进最好的学校。自从走上这条不归路，他早就未雨绸缪准备迎接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已，还好早就将一部分资产转移到了国外，够女儿接受最好的教育和享受不错的生活了。</p>
躺在床上，付洪一阵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p>
“付洪”！一声喊声在门口响起，一个警察站在铁门铁门外，淡淡道：“你的律师来了”。</p>
付洪在床上呆呆的坐了几秒钟，有些纳闷，他并不想减刑，自然也没有请辩护律师，怎么会有律师要见自己。难道是公诉机关给他安排的。</p>
辩护律师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西装革履，带着金丝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多年当警察的直觉，付洪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律师，不过不重要，他反正也没有期望这个律师能为他做什么。</p>
律师朝付洪笑了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付先生当过警察，应该知道规矩，在看守所期间，嫌疑人不能见家属”。</p>
付洪皱了皱眉，“你是我老婆找的律师”？</p>
“我姓王，你可以叫我王律师”。王律师一边打开公文包一边说道，“你老婆很漂亮，女儿很可爱，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长大了一定是个美女”。</p>
付洪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心里开始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p>
“王律师，律师稀时为金，我们还是聊正事吧”。</p>
王律师笑了笑，笑容略微有些怪异，问道：“你难道一点不想你老婆和女儿吗”？</p>
付洪内心猛烈颤抖了一下，“你到底是谁请来的”？</p>
王律师呵呵一笑，“当然是你老婆啊，你老婆挺爱你的，千丁玲万嘱咐让我转告你，她会一直等着你。还有你的女儿，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p>
“你”！付洪下意识握紧拳头，狠狠的咬着牙齿。“祸不及妻儿”！</p>
王律师笑了笑，“你说的是江湖规矩，大人物们的规矩你应该懂”，说着邪魅的笑了笑，“就是没有规矩”。</p>
“你到底想怎么样”？付洪内心几近崩溃，本以为躲进牢里就算安全，没想到对方还是找上门来。</p>
王律师淡淡道：“听说过头雁效应吗？就是领头的大雁怎么飞，后面的雁群就跟着飞，你开了个很不好的头，起了个很坏的示范作用。这种风气不能助长，否则别人有样学样，你叫人家怎么能睡得着觉”。</p>
说着从公文包里去处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付洪全家福的照片，一家三口带着幸福的笑容，恍若还在昨天。</p>
“新洗的照片，贴身放好，留个纪念”。</p>
付洪将照片放入内衣，紧紧贴着胸口，泪眼朦胧。</p>
第二天早上，当看守所的民警发现的时候，付洪的身体已经冰冷，床上全是血，凶器是一张照片，死的时候双手紧紧的将照片抱在胸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p>
照片背后血淋淋的写着一行字，‘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来世，还做警察，做一个好警察’。</p>
死因很明显，自杀。动机很明显，良心发现，羞愧而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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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之淡淡的看着贺章，目光算不上凌厉，但十几分钟目不转睛的盯着，贺章心里有些发虚，但老板没说话，他也只有很不自然的坐着。</p>
“贺章”，陶然之终于开口说话。</p>
“诶”。</p>
“这学期完你就可以毕业了，以后有什么打算”？</p>
贺章挠了挠头，“还没想好”。</p>
陶然之眉头微微皱了皱，“不读博了吗”？</p>
贺章低头避开陶然之的目光，读研，读博，然后留校，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人生规划，也是陶然之早就给他设定好的人生道路。</p>
“我想再看看”。</p>
“你想看什么”？</p>
“想看看那些书本上看不见的东西”。</p>
“看到了吗”？</p>
贺章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看到了一些”。</p>
陶然之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失望。</p>
“短短几天，两个躺在医院，一个失踪，一个自杀，这就是你看到的”。</p>
“这样的新闻并不少，网上天天都有”。</p>
“贺章，有些事情看不到比看到要好，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很早就把你看做是传承衣钵的人选。你天生是个做学术的好材料，为什么就不能踏踏实实做学问呢”。</p>
贺章鼓起勇气看着陶然之，“老板，正因为我想做学问才想看看真正的本质。要研究透微观经济的规律，企业行为的规律，必须要抓住所有因素变量，少了一个都不行。这些年，我研究资料，研究报表，研究心理，得出的结论是片面的，不准确的，甚至是错误的”。</p>
“老板，做学问要刨根问底直达学问的本质，要谨慎认真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细节，这是您教我的”。</p>
陶然之怔怔的看着贺章，这个听话的学生从来不会和他顶嘴。</p>
“贺章，我也教过你术业有专攻，不要跑偏，你只适合做学问”。</p>
“人生处处皆学问”。贺章昂起头，眼里竟是坚决。</p>
陶然之不明白陆山民到底给贺章吃了什么药，让这个性格内向柔弱的弟子变成这副模样，他有些愤怒，也有些心疼。</p>
“这还只是开始，连我都不知道事情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到最后，你可能会受到牵连。我不想看见我最好的学生受到伤害”。陶然之语重心长的说道，言语中透着浓浓的关爱。</p>
贺章摇了摇头，“老板，并不是前线战斗的士兵才需要勇敢，七十二行，每一个位置的人想做出成绩都需要勇敢。您说过，做学问当逆流而上攻坚克难，当有迎着子弹冲上去的勇气”。</p>
陶然之张了张嘴，本想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但最终他没有说出来，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呢。</p>
“你大师兄和二师姐留在东海了”。</p>
贺章点了点头，“我知道”。</p>
陶然之苦笑一声，“陆山民把你们一网打尽，下一个就轮到我了，真是好算计啊”。</p>
见陶然之脸上满是失望和苦笑，贺章心里颇为难受。</p>
“老板，小师弟也是您的弟子，能帮的就帮一下吧”。</p>
“你回去吧，别忘了你的毕业论文，我不会给你开后门的”。</p>
贺章松了口气，起身朝陶然之鞠了个躬，“老板，我不会让您失望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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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已经开学，校园里再次热闹了起来，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男男女女有说有笑。陆山民一早去见了陶然之，陶然之还是和以往一样，对他爱理不理，日常性的交代了些学习任务之后就打发了他。</p>
他也没有过多聊起其它事情，这个时候是陶然之心情最复杂的时候，需要一段时间慢慢消化，没必要自讨没趣。虽然何染说要强势的逼迫，但陆山民并没有照做，先不说陶然之这种学术老头儿大多脾气倔，吃软不吃硬，单单就因为他是自己的老师，也不能那么做。陶然之是聪明人，也是个有智慧的老人，他能想通的事情不用多说，他想不通的事情说了也没用。</p>
去了趟图书馆，中午的时候习惯性朝二食堂走去。当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苦笑一下，转身离开。</p>
“陆山民”！走出没几步，身后传来喊上。</p>
陆山民眉头微微皱了皱，转过身去，陈薇正朝他招手，一个寒假不见，又瘦了不少。韩瑶正站在她旁边，白色的羽绒服，蓝色的牛仔裤，眼神淡漠，看不出明显的表情。</p>
已经被叫住，自然就不能一走了之。</p>
陆山民走了过去，笑了笑，“新年快乐”！</p>
“新年快乐”！陈薇笑嘻嘻说道，瘦了一圈之后，陈薇其实挺漂亮，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p>
韩瑶没说话，继续前进走向食堂。</p>
陈薇显然还不知道两人的状况，好奇的问道：“你们怎么了，吵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