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五六点钟, 正是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此刻的星星湖不同于白日的温柔和夜晚的恬静，黛色的天空映照在星星湖上，水色幽静, 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p>

唐令站在湖边，感受着清晨凉爽的风，氤氲的水汽随风而来, 好似把一整晚的紧张、焦虑、疲惫都给洗涤掉了。他看似没理韩为, 其实两只耳朵高高竖起, 等着韩为解释。</p>

他想到地球时爷爷曾跟他讲过的话，人被陌生人骗了只会生气, 只有被信任的人骗了才会愤怒、会难过。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样, 他也说不清愤怒多一些, 还是委屈难过多一些, 就觉得心里闷闷的, 像有什么堵着一样不舒服。</p>

怎么说呢？唐令是真的信任韩为, 当初他努力攒钱想要雇佣几个荒野猎人出去寻找老人时，是韩为主动说可以让葛辉去。唐令还记得当时自己那种感激又笃定的心情, 好像韩为出面老人一定会被找回来一样。后来韩为说老人不在青古拉四号, 他也毫不犹豫就信了，根本没怀疑过韩为骗他。</p>

他现在生气是因为韩为辜负了他的信任, 更气的是他从未在韩为面前掩饰过想要找到老人的急切心情。韩为明明知道他担心老人, 明明知道老人在哪, 却装作不知道, 看着他自己一个人担心。</p>

他以为他和韩为现在已经是朋友了, 想到这里唐令情绪低落起来。</p>

“我很抱歉。”韩为语气诚恳，没有推脱责任。</p>

戈壁的风吹过，带来沁骨的凉意。他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 垂着头郁郁寡欢的样子，心情好似也蒙上了一层阴影。脱掉外套，韩为好似没看到少年身上沾染的虫子血液，直接披到对方身上，温言解释道：“这件事……”</p>

“是爷爷不让你跟我说吗？”少年打断他。</p>

韩为默然。</p>

唐令并不傻，他找不到韩为骗他的“恶意”。老人、他、韩为本来就是不相关的人，韩为有什么理由拦着不让他见老人？如果非要说老人当初接了支援青古拉四号的任务得罪了韩为，可他今天亲眼见到了老人，看得出来老人在沉默团总部基地过得不错，沉默团的人对老人也很尊敬。所以他思来想去唯一的理由是老人不愿意回来。就像他一直隐有所感的那样，老人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上次离开避难所时已经把所有的后事都给安排好——给他找房子、急切地传授他荒野生存经验，托雅姐照顾他。</p>

可是就算这些都理解，人的情绪也很难控制。</p>

他来到这个世界，对他帮助最大的就是老人。老人做的越多，他越希望能回报对方一些。特别是在老人身体不好的情况下，他明明可以改善老人的身体，却因为韩为的隐瞒一直见不到老人。哪怕韩为并不知道“水珠”的功效，哪怕这其实是老人的意思，但他被信任的人欺骗的情绪也是真实的。</p>

如果在他知道这一切后，就可以理智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接受这一切，唐令觉得那根本不是人，只能是机器人。</p>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爷爷在沉默团总部基地的？”唐令静默片刻问。</p>

韩为深深地看他，没有隐瞒。</p>

“在沉默团占领五号避难所之前。”</p>

这个时间显然出乎了唐令的意外，他愕然地看着韩为：“你……”</p>

“你知道古平接了支援青古拉四号的任务吧？”韩为直接问。</p>

唐令点点头。</p>

“古平当时并没有去青古拉四号，而是和另一名荒野猎人一起潜伏到了青古拉三号想要杀我。”韩为声音低沉，注意到少年错愕的反应，他放缓了语气，“青古拉当初开出的报酬是挡住沉默团的进攻，出力最多的前三人可以挑选一只三阶基因药剂。杀了我可以送一个人进安全区。”</p>

他轻声道：“古平已经快死了，他想把你送进安全区。”顿了下，韩为又加了句，“也差一点得逞了。”</p>

“……嗯。”</p>

唐令嗓子哽了下，好半天才低头嗯了声。</p>

韩为看着少年红着眼眶，低头默然的样子，迟疑地上前一步抬手覆盖在少年头顶。上次也是这里，不过还没有星星湖，他骗少年说古平不在青古拉四号。韩为本身是不信任何因果报应的，但看着少年此刻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的报应来了。安抚地揉了把，韩为进一步放缓语气：“古平在总部基地过得很好。我当初抓到他，觉得以他的枪法就这样死在荒野太可惜了，把他送到总部基地去做了枪械教官。后来他又参加了沈温柔的一个实验。”</p>

“什么实验？”唐令抬头问。</p>

韩为斟酌：“他的身体，基因崩溃、辐射病晚期已经没救了。沈温柔有个项目，救不了他的命，但能设法延长他活着的日子。上次你找他，因为实验无法中断他也没法离开总部基地，所以才让我跟你说没找到他。”</p>

“……谢谢你。”</p>

唐令想了想认真跟韩为道。他相信了韩为的解释，感觉这样迁怒韩为好像也不该，迟疑了下他看着韩为又道：“对不起。”</p>

“不需要道歉。”韩为正色道：“我确实骗了你。”</p>

“那好吧。”</p>

唐令视线看向湖面，脑海萦绕着另一个问题——韩为应该已经知道魔鬼山的事了吧？老人当时离开避难所时，他把韩为的身份铭牌塞给了老人。后来老人被抓也不知道有没有拿出身份铭牌。但其实他觉得就算老人不拿出身份铭牌来，韩为抓到刺客多半也是要搜身的，肯定会发现身份铭牌。</p>

那……唐令犹豫地看向韩为，不知韩为为什么没提这件事，是觉得不重要吗？可这件事是他的心结，他略有些心虚地想，他还拿着韩为的那把黑火山sg-3系列异形冲击枪呢。</p>

“你在爷爷身上发现身份铭牌了吧？”唐令想了想觉得正好把这件事说清楚。</p>

韩为看着少年点点头，猜到少年要说什么。</p>

“其实在魔鬼山我见过你，你的身份铭牌、还有那把异形冲击枪是我拿的。”唐令略带不好意思道，“当初我以为你死了，就把这两样东西带走了。铭牌我是想着遇到沉默团的人还给他们，并且告诉他们你在哪。那把枪我是打算用来防身的，担心路上遇到虫子。”他顿了下，“待会回了避难所我把枪还你。”</p>

韩为没说用不用还，而是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我们第一次在避难所见面时你为什么不说？”</p>

“因为……”唐令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铭牌我让爷爷带走了，爷爷又是去的青古拉四号避难所，我觉得说了也没证据。而且我当时真以为你死了，看到你又活了，还吓了一跳。再说当时又是那么一种尴尬的情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