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p>
年轻的地精在空旷的平野上奔跑。</p>
他只穿着一条破烂的短裤, 全身上下都是伤痕，他能听见风声和草叶摩擦的婆娑声，除此以外就是他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p>
不知道跑了多久, 地精被一颗石头绊倒, 扑倒在了地上。</p>
这一扑让不知疲倦的地精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他在草地里翻了个身，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来，透过指缝去看头顶的黄日蓝天。</p>
他只看了一会儿, 就用那抬高的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他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哭, 可嘴角却上勾着。</p>
他出来了！他逃出来了！</p>
没有断手断脚，也没有被追上，从今天开始，他自由了！</p>
地精随手从身旁扯了一根草, 含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慢慢爬起来。</p>
他站起来，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泥块, 茫然的环顾四周，等了一会儿，他才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p>
就这么一直朝前走，渴了就和动物一样在泥坑里喝水，饿了就找点野果和植物根茎。</p>
地精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偶尔看到村子他也只敢绕开。</p>
偶尔, 他也能看到被押送的奴隶。</p>
里头会有他的族人。</p>
但他不敢过去, 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p>
有时候经过树林, 他也能看到有人活动的痕迹, 但地精并不去寻找，住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想想都知道跟他也差不了多少，不可能收留他。</p>
地精偶尔也会在一个地方停留一段时间，看到周围只有一户人家的屋子，他也会小心的讨要一点食物和干净的水。</p>
他走了许多地方，见过和曾经的他一样被鞭打的奴隶地精，也见过一身体面，有精灵服侍的地精老爷。</p>
从小就是奴隶的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不是所有地精都是奴隶。</p>
不知道走了多少天，地精在一个城边停下，他想找个落脚的地方，户籍查的不严，可以让他找份工作，混口饭吃的地方。</p>
他在这周围转了好几圈，终于选定了一个小城。</p>
城不大，城墙也矮——城墙矮意味着这座城应该很多年没打过仗了，城外树林茂密，地精这些天就靠吃蘑菇和菌类为生，就算在城里找不到工作，到树林里转一圈，也不会饿死。</p>
他也会到高处观察，发现住在这城里的种族很多，不像别的城镇，通常只有一个种族，别的种族都是仆人和奴隶，他能看到住在独栋小楼里的地精，也能看到扇动翅膀做买卖的精灵。</p>
这样一个地方，美好的让地精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p>
住在这个城镇里的所有人，似乎都过着平等美好的生活。</p>
他能看到和他一样的地精牵着孩子的手走在路上，他们穿着麻布衣服，脸上带着笑，孩子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放着蔬菜水果。</p>
其他人并没有对他们侧目。</p>
好像这一家人格外普通，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p>
地精观察了一个多月，越是观察就越是羡慕，越是想成为这座城的居民。</p>
这么多种族待在一座城市里，彼此之间没有争斗，没有歧视，最弱小的地精也能挺直腰板生活。</p>
并且他没在这座城内看到一个奴隶。</p>
没有人的手脚上戴着镣铐。</p>
终于在一个清晨，地精偷偷溜了进去，他不敢从城门进去，绕了几圈后找到了城墙的一个破洞，幸好他足够瘦小，天生又矮，虽然艰难还磨破了皮，但他还是钻了进去。</p>
可他进了城内还是不敢出现在人前，只能躲着人。</p>
终于，地精在深思熟虑之后，悄悄在深夜找到了之前他观察过的一家三口房门前。</p>
都是地精，对方过得那么幸福，可能他们愿意帮助他？</p>
就算不愿意帮助他，应该也不会告发他吧？</p>
地精鼓足勇气，敲响了这户人家的房门，很快，窗内亮起了煤油灯。</p>
男主人的声音很粗，带着被人吵醒的不满，带还是打开了门。</p>
门开的时候，地精看到了煤油灯散发的昏黄光芒，明明这光没有温度，却还是让地精觉得像是置身于阳光下。</p>
男主人看着站在门外瘦弱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地精，他愣了几秒，脸上很快挂上了和蔼善意的笑容，他微微侧身，让地精能够走进屋内。</p>
“进来吧，你是从哪里来的，饿了吗？我去给你拿点吃的。”男主人没有多问他什么，而是毫不阻拦的让他走进屋内。</p>
地精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他惊喜又惶恐，这样的屋子他从来没有进入过。</p>
他害怕自己的脚会将泥土带进这体面的房子里，于是在门口的地面上不断摩擦自己的脚底，确定没有泥土残留后才弓着腰走进去。</p>
屋里没有灯光，唯一的光源只有男主人手里提着的煤油灯。</p>
地精虽然进了屋子，但他还是不敢动，只是站在门口，他担心对方觉得他是坏人。</p>
男主人很快提着煤油灯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小篮面包。</p>
“你坐到这里来。”男主人冲地精招手。</p>
地精闻着面包的香气，不由自主的分泌唾液，他紧紧盯着篮子里的面包，眼睛像是在冒绿光。</p>
就在他要冲过去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p>
女主人带着小主人下楼来了。</p>
地精不敢动了，他害怕，害怕被女主人赶出去。</p>
但意料中的责骂和驱赶没有到来，女主人的声音甜美又温柔，她站在楼梯上冲丈夫说：“是旅人吗？”</p>
男主人抬头对妻子笑道：“可能是迷路了吧？他应该饿了很久，等他吃饱了再问。”</p>
女主人走到男主人身边，她手里牵着孩子，一家三口脸上是统一的，幸福的微笑。</p>
“不要客气，请过来吃吧。”女主人，“我去给你倒杯奶，现在牛奶不好买，只有羊奶了，可以吗？”</p>
地精已经扑到了桌边，捧着面包狼吞虎咽，他听见奶字以后迅速抬头，冲着女主人不断点头。</p>
他看过奴隶主喝奶，奶很贵，别说他们这些奴隶，就是奴隶主也不能经常喝到。</p>
女主人很快去倒了一杯牛奶。</p>
小主人还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糖罐，抓了一把糖放到地精面前的桌子上。</p>
地精吃着吃着，眼眶就红了。</p>
他从没感受过这样的善意。</p>
这一家人都是好人。</p>
地精一边泪流一边咀嚼，他在心底发誓，他将来一定要报答这一家人。</p>
吃饱后，地精被带到了客厅里，客厅的桌上放着煤油灯，一家人都围着他，询问着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为什么会这么狼狈。</p>
可能是这里太冷暖了，这一家三口心肠太好，地精的心理防线全部崩塌，他觉得既然都是地精，就算告诉他们应该也没什么，于是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p>
“真是可怜。”女主人叹了口气，“除了这里，地精去哪里都过不好。”</p>
男主人又问：“那你逃了这么久，没人会发现你吗？”</p>
地精摇摇头：“我走了很久才找到这里，可能有几十天。”</p>
夫妻俩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微笑着说：“那你现在应该很累，我们正好有一个空房间，可以让你好好休息。”</p>
地精感激的对他们说：“我一定会早点找到工作，一定会报答你们的！我第一年的收入全部给你们。”</p>
“不用，我们都是地精，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男主人带着地精去空房间，空间就在一楼，打开门的时候地精并没有闻到灰尘的味道，看样子这个房间竟然都有人回来打扫。</p>
房间里有一张床，女主人还抱来了一床被子。</p>
地精诚惶诚恐，他这一生从没觉得这么幸福过，恨不得此刻就把自己的心肝挖出来，叫这对夫妻看看他有多感激。</p>
“早点睡。”男主人站在房门口，他轻声很轻很温柔，“明天叫你一起吃早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