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百姓常吃的食物, 只有小米黄米和各种豆子，陈国土地再丰饶，也不能把小米换成大米。</p>
他们吃的菜, 也多数是野菜, 流传到后世，估计只能算是野草了。</p>
肉那就更不用提，当兵的能不能吃上肉，得看能不能打到猎物或者买到商人们让农户饲养的家禽，但即便将军愿意出钱给当兵的买肉，他们也不是经常能吃到，更不是个个都能吃到。</p>
能吃到肉的, 都是将军身边的亲兵, 而且也只是尝到点肉味。</p>
要是有一碗肉汤配小米饭，那都算是非常奢侈的日子了。</p>
而庶民基本是吃不到肉的, 他们很少饲养家禽, 因为他们要把所有时间都放在下地干活上, 根本没有时间去照顾禽类，没有粮食去饲养。</p>
更没有时间和技术去打猎。</p>
家禽都养不起，那就更不可能养牛了。</p>
买都买不起。</p>
陈侯到了超市后，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到饭点吃饭, 他什么都能吃, 什么都觉得好吃，现在陈侯比起刚得救的时候，胖了三十斤不止。</p>
连陈衍都胖了二十斤左右。</p>
陈侯告诉叶舟，他在临淄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肉, 就算能吃到, 也基本不是鲜肉, 而是没什么味道的熏肉肉干，他是不缺盐的，但除了盐以外，基本什么调味料都没有。</p>
叶舟还很好奇地问，他们这儿最美味的菜是什么。</p>
陈侯就拿周天子举例，周天子的膳食是八珍，但这八珍跟叶舟想象的相距甚远。</p>
其中一样是渍，就是把牛肉切片后泡在酒里，次日拿出来蘸着肉酱吃。</p>
这都能算上“珍”，还是周天子独有，就能想到在这里食材有多珍贵，食物种类和菜色有多匮乏。</p>
而且他们用来烹饪的鼎是青铜做的，不是个个工匠手艺都好，所以很可能吃一口菜，然后从嘴里吐出一块青铜粒。</p>
在现代，一点耗油或者味精就能提供鲜味，但在这里，哪怕是周天子，恐怕也没有真正尝过鲜味，因为没有香料，他们吃鱼只能吃到土腥味和鱼腥味，没有半点鲜味。</p>
叶舟没有去给村民们发粮食，除非必要，他现在已经不太愿意亲自去装神弄鬼了。</p>
不仅尴尬，还很累。</p>
他坐在帐篷里吃自热番茄味火锅，配着一份自热盖浇饭，和不请自来的陈侯一起用餐。</p>
比起叶舟的斯文，陈侯吃饭就像有人在跟他抢，筷子用的虎虎生威，吃得一嘴都是油，并且只要肚子还有点位子，就绝对不会停下。</p>
可能是因为赶路，叶舟没什么胃口，火锅没怎么动，盖浇饭完全是因为他不想浪费，也不想别人吃自己剩饭才吃完的。</p>
不是他觉得有人会吃他的剩饭，而是有一次和陈侯一起吃饭，他实在吃不下了，结果刚放下筷子，陈侯就问他是不是不吃了，仙人不吃的话，能不能让他吃？</p>
从那以后，只要是跟陈侯一起吃饭，叶舟哪怕吃撑了，也要把碗里的饭吃光。</p>
陈侯连番茄锅的汤都喝光了，用餐纸擦了擦嘴以后，格外满足的打了个嗝，嗝声太大，他有些羞涩的用手捂住嘴，然后小声说：“叫仙人看笑话了。”</p>
叶舟实在看不下去：“我会把酱油和鸡精的做法交给你，但能不能凑足鸡精的材料就看你了。”</p>
鸡精可以用鸡肉做，叶舟能查到资料，但不能确定这种纯手工制作的鸡精能不能和工业生产的鸡精比，但肯定比只有盐好得多。</p>
“豆腐的做法也给你。”叶舟，“豆腐好做，材料也简单。”</p>
除了做着累以外，没有别的缺点。</p>
陈侯叹了口气：“实在是，实在是来此之前，暨不知世间竟能有如此珍馐！”</p>
叶舟劝了句：“陈侯还是少吃点吧，我怕你到了临淄，没人能把你认出来。”</p>
陈侯长肉很费脸，他身体看着倒还好，但脸已经圆成了一个球，眼睛也被挤小了。</p>
如果不是叶舟天天都能看到他，估计也要以为他换了一个人。</p>
陈侯又叹气：“暨不及仙人有定力。”</p>
“仙人肯定尝遍世间珍馐，暨在以前，连糖都不曾吃过。”</p>
这时候没有甜菜，陈国又不产甘蔗，没有培育过的水果酸涩不能入口，他们所有的甜味都来自于蜂蜜，但也没人养蜂，所以能不能品尝到甜味全看运气。</p>
就算有人找到了蜂巢，采到了蜜蜂，也有一堆公族贵胄争抢，国君反而更难吃到嘴里。</p>
所以陈侯现在但凡是吃的，他都爱。</p>
菜和米饭他爱吃，各种甜得齁的甜食他也爱吃。</p>
反正叶舟吃不下的甜食，只要拿给陈侯，他都能吃个干净。</p>
现在陈侯最爱的是大白兔奶糖，他甚至还搞了个荷包，包里永远有大白兔奶糖。</p>
走到哪儿吃到哪儿，睡觉之前都要吃几颗。</p>
叶舟在知道陈侯的日常生活后，觉得自己宁愿在现代当个小市民，也不想来这儿当国君，糖都吃不上，调味料只有盐，对点个外卖都能点出花来的现代人而言，估计国君和野人也差不了多少。</p>
国君都过着“野人”的日子，更别提庶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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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舒叉着腰，她大喊道：“排队！都排队！”</p>
在她的面前，是从家里拿着陶碗陶盆木桶藤框等等一切可以装粮食的村民们。</p>
村民们几乎是全家老少一起出动，连刚会走路的孩子都捧着一个缺了口的碗，他们不知道排队是什么意思，只不断的朝前拥挤，望眼欲穿地看着摆在空地上的“粮食”。</p>
他们不认得这些粮食是什么，但能闻到粮食稻米的香味，知道这些是能填饱肚子的好东西，因此发了疯般的朝前挤。</p>
陈舒吼得喉咙都快哑了，也不见他们维持秩序，只能把村长叫到自己身边来，声音沙哑地说：“让他们老实点，排成长队，就和行军一样。”</p>
“否则粮食就不发了。”</p>
最后一句话把老村长吓得脸色惨白，他连忙叫上自己的几个儿子一起去维持秩序。</p>
好在老村长的话还是有用的——他几个身强体壮的儿子也很有用，村民们终于在老村长的警告下开始排队。</p>
陈舒喝了一口水，开始和草儿娘他们一起给村民们发粮。</p>
红薯土豆都是用蛇皮袋子装好的，虽然村民们带着盛器，但陈舒觉得把蛇皮袋子拆开再分是脱裤子放屁，于是让村民们以家庭为单位过来领粮。</p>
陈舒记忆力很好，她能快速记忆，只记每个家庭特征最明显的那个人，以防他们领过之后再来领。</p>
老妇人排在队伍的末尾，他们的孩子有三个，是村里孩子最多的家庭。</p>
虽然人们都在生，越生越多，可活下来的太少了，为了能让更多孩子活下来，就必须继续生。</p>
很多村民可能生了七八个孩子，可活下来的只有一个。</p>
孩子太脆弱了，他们可能死于食物中毒，死于风寒发烧，死于父母看护不力。</p>
所以即便人们都在生，一直生，可人口并没有增多。</p>
相反，村里的人口一直是在下降的。</p>
老妇人怀里抱着最小的孩子，两个大些的孩子一人捧着一个碗，死死的盯着陈舒身后的蛇皮袋子，以及那些在搬运中从袋子里漏出来的米。</p>
有些小孩会挣脱父母的手和怀抱，跑到陈舒身后捡拾地上的米粒，甚至不会用手擦一擦，捡起来就塞进嘴里，陈舒甚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咀嚼。</p>
陈舒连忙拦住那些孩子——谁知道土里有没有寄生虫或者别的脏东西，孩子们就这么吃进肚子里？</p>
陈舒又一次把村长叫过来：“以后你们自己饮水，别直接喝井水，都要烧开后再喝。”</p>
她也不说科学道理，只用村长能听懂的话解释道：“水里有鬼魅施加的诅咒，人要是直接喝了，必然会腹泻腹痛，肚子里甚至会长成虫子，只有用火烧过，沸腾以后才能驱散那些诅咒。”</p>
“你们这里的孩子是不是常常腹泻？身体发热后死亡？”陈舒问。</p>
村长立刻点头，他连忙说：“是是是，贵人，正是如此！”</p>
陈舒：“那便是喝了不干净的生水，还有，平时吃饭前也要洗手，土壤里有虫和虫的卵，人把虫卵吃进肚里，卵就会在人的身体里孵化，到时候你的血肉里都满是虫子。”</p>
村长吓得瞪大眼睛，陈舒：“我是不忍看你们受苦，你信不信我不在乎，你只管到时候告诉他们，听不听也是他们的事。”</p>
“贵人放心，我定当看着他们，不叫他们再喝生水，都要烧开后才能喝。”村长小心翼翼地问，“但烧过的水太烫了……”</p>
陈舒：“……你放一会儿不就凉了？”</p>
村长声音越来越小：“可放凉了，与生水何异？”</p>
陈舒：“……”</p>
她说了那么多，结果村长以为热水能喝，冷水就是生水。</p>
陈舒深吸一口气：“与冷热无关，只有煮沸过后的水能喝。”</p>
村长终于明白了：“多谢贵人。”</p>
他倒是不怀疑陈舒在胡言乱语，他们一生都不会离开村子，眼前所见永远都是附近山川田地，对贵人世族的了解只在想象当中，他们是真的相信贵人世族跟他们不是一样的人。</p>
他们生而低贱，贵人世族生来高贵。</p>
所以贵人知道他们不知道的事才是寻常。</p>
陈舒拍了拍老村长的肩膀，看对方头发花白还在忙里忙外，赞道：“老翁今年多大年纪？如此年迈还亲力亲为，实在不容易。”</p>
老村长连忙说：“小老儿如今四十有二了。”</p>
陈舒茫然了，在这里四十岁就算老人了吗？人老的也太快了吧？！</p>
老村长还有些得意：“附近的村落里，就属小老儿我最长寿，虽然四十有二，可胳膊腿还有力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