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慰林嘉：“夫人慈悲，自己掏钱给杜姨娘搭个灵棚，请人做场法事。等下葬的时候，让你去送。”</p>
大宅有大宅的规矩，妾室的待遇和主人不同。</p>
林嘉生活在这里，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她点点头。</p>
蔡妈妈原是预备好了她又哭又闹的话怎样跟她说，没想到她是这样。</p>
桃子在旁边低声安慰她。林嘉点点头，道：“我去帮衣服装敛。”</p>
便进去了。</p>
蔡妈妈瞧着桃子生得俏丽，穿得体面，却面生，问了一句：“姑娘是哪一房的？”</p>
桃子道：“我是湖边水榭里伺候的。”</p>
蔡妈妈便哦了一声，知道了是四房的人，不免多看她两眼。</p>
桃子道：“我俩常在梅林碰见，认识的。”</p>
蔡妈妈恍然。</p>
又问桃子是几等，待知道是一等大丫头，越看越觉得好，不免心动。</p>
因她有个儿子，年龄正相当，便扫听桃子是否订给了人。</p>
桃子道：“已经定了，等别房的郎君除了服再办。”</p>
蔡妈妈有些失望，不死心地问定的是个什么人，当什么差。</p>
桃子微微一笑：“是我们公子身边的长随，他是万全管事的四子。”</p>
长随是男主人身边最信重的心腹。</p>
万全管事大号凌万全，他爹叫凌久保，是凌老爷书童出身，如今是凌府的大管家。</p>
蔡妈妈就偃旗息鼓了。</p>
南院的三个孤寡婆媳也过来帮忙。</p>
杜姨娘净身闭窍，换好了寿衣。</p>
先用了被子卷上，再用席子卷上，婆子们抬到了车上。男仆推车，准备走。</p>
到这时候，林嘉死死地抓住那平板车，虽不哭闹，却也不放手。</p>
蔡妈妈都叹气，也掉了两滴眼泪。</p>
一堆人劝，林嘉就是不放手。</p>
桃子抱住她：“你让她去，她去的是好地方，下辈子投胎也可以享富贵的。”</p>
蔡妈妈说的祖地指的是凌氏祖坟，那自然是大师细细勘过选出来的风水宝地。</p>
子孙代代，享着庇荫。</p>
林嘉终于松手，车子轱辘辘地走了。</p>
林嘉抱着桃子，终于哭了出来。</p>
桃子抱着她轻拍。</p>
这等事府里自有章程，蔡妈妈不必跟着车走。</p>
她问林嘉：“可有什么亲族要通知的吗？”</p>
林嘉摇摇头，又想了想，道：“从前住在隔壁的肖婶子。”</p>
没旁人了。</p>
林嘉从前没朋友，只能和肖晴做朋友。杜姨娘也没朋友，只能和肖氏做邻居。</p>
换个角度看，肖晴、肖氏又何尝不是如此。</p>
一群生活在凌府边缘地带的人，只能互相靠近。</p>
蔡妈妈先走。</p>
南院三个人留下安慰林嘉。</p>
她们脸上都很平静。连一般人会有的对生命逝去的唏嘘也没有。</p>
桃子有点怕她们，觉得没有生气。</p>
她们见林嘉也平静，便还算放心，也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那院门关上，就像没有活人一样。</p>
桃子问了小宁儿，知道林嘉根本从早上一直都没吃饭。她硬逼着林嘉喝了半碗粥，又让她去睡。</p>
此时才是晌午时分，太阳正高。</p>
但林嘉经历了从早上到现在的忙碌，精神消耗极大，她听话地躺下，没一会儿竟昏沉沉睡着了。</p>
桃子交待了小宁儿和王婆子一番，准备回去被凌昭汇报。</p>
王婆子却问：“那我们以后……怎么办？”</p>
桃子一怔，忽地反应过来。</p>
这两个虽暗搓搓地从水榭拿钱，但明面上，她们的月钱是从三房支的。她们是三房的人。</p>
她们是三房分配给杜姨娘使用的人。如今杜姨娘没了，以后怎么办呢？</p>
王婆子和小宁儿在这边待得舒服，打心里其实不想离开。然而仆役的来去哪里轮得到她们置喙。</p>
所以只能问桃子。因为最开始，就是凌昭把她们安排过来的。</p>
但实际上，桃子也不知道。</p>
桃子哪知道以后怎么样。</p>
桃子根本就搞不明白凌昭和林嘉之间怎么回事。</p>
桃子回到水榭，去找凌昭禀报：“……都忙完，便让她睡了。一下子就睡过去了，像是累极了。”</p>
累极了，一下子就睡过去了。</p>
凌昭都经历过，那种精神上的疲惫，非常懂。</p>
他沉默了许久，道：“知道了。”</p>
主人应了这一句，桃子便该下去了，但她没动。</p>
凌昭抬眼：“还有什么？”</p>
桃子吭哧了一下。</p>
季白提醒过她，他们的主子是凌昭。可人跟人相处是会处出感情来的。桃子还是想说句话。</p>
她垂首问：“……公子，不去看看她吗？”</p>
书房里很安静。</p>
过了许久，她听见凌昭轻轻地道：“我不能去。”</p>
因这个时候，会是人最脆弱的时候。</p>
人脆弱的时候，容易软弱，会暂时地放下许多坚持的东西，会想寻求逃避。</p>
这时候如果去到她身边，如果她因一时的软弱想要在他肩头靠一靠，凌昭没法保证自己能推开她。</p>
起码在梦里就不能。</p>
可当她走出短暂软弱的时候，一定会后悔。</p>
因为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p>
他能给她的，不是她想要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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