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朔朝青衣老者叩完头,又站了起来，将手指放进口中吹了个口哨，原本站在几步远外低头喝水的马儿听见了声音,便踩着水“啪塔啪塔”地跑了过来。</p>

闻朔将马绳放在闻玉手中，叮嘱道：“你骑着马去北面最高的那座山上,阿玉就在那儿。”</p>

闻玉听见这话一愣：“你已经见过他了？”</p>

闻朔点点头,他没有多解释,只对她说：“这山里不安全,你带着他朝西走，不要在山里停留。”</p>

得知卫嘉玉的下落,闻玉显然也是长松了口气,不过她没来得及细想闻朔既然已经遇见了他,为何又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北边的山坡上,只追问道：“你不和我们一块走？”</p>

闻朔笑了笑：“这马顶多只能再带上一个人，你去接阿玉,等出了山，自会很快碰头。”</p>

闻玉听了这话半信半疑,她直觉闻朔有事瞒着她。但现如今他就在这山里，还能到什么地方去？倒是卫嘉玉孤身一人在山上,不知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还是应当尽早先找到他。</p>

一想到这儿，闻玉略一迟疑,到底还是松开了缰绳,坐在马上低头对他说道：“好,那我带上阿玉,一会儿就来找你。”</p>

闻朔却未应声,他伸手摸了摸马儿脖子上的鬃毛,回想起来时的山坡上那声尚有回应的“爹”，垂着眼掩去了几分眼底的黯淡情绪，又说道：“阿玉虽比你年长，但我这回见他，性子还和小时候一样。往后他便是你哥哥，你不要欺负他，也不能叫别人欺负他。”</p>

闻玉听见前半句还不作声，听他说到“往后他便是你哥哥”时，却不免小声嘀咕了一句：“那可不成。”</p>

闻朔听见了，微微扬起眉头，闻玉坐在马上清咳一声，还是一副正经神色：“你放心，有我在，这世上没人能欺负他。”</p>

闻玉勒着绳子调转马头，临走前忽然听闻朔站在树下，又一次叫住了她：“小满。”</p>

他眼里像是盛了许多的话，但是对上她的目光却又一时间都尽数消失了，到最后他只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微微笑道：“好好照顾自己。”</p>

他说：“……再替我向阿玉道歉，是我失约了。”</p>

闻玉以为他说得是先前沂山的那回，于是坐在马上哼笑了一声，扯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你这话亲自去对他说，到时候他要是不肯原谅你，我可不替你求情。”</p>

她说完又不放心地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青衣老人，俯下身在闻朔耳边低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也有件事情回来要对你说，你等着我。”</p>

闻朔听见这话，拉着缰绳：“有什么话现在不能告诉我？”</p>

“那可不成，我说了怕你揍我。”闻玉笑起来，算盘打得劈啪作响，“让阿玉跟你说，你总是舍不得揍他的。”</p>

她坐在马上抿着嘴笑了一笑，随即脚尖一踢马腹，紧接着便朝着北面山坡跑去。</p>

闻朔站在原地，无奈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等再听不见马蹄声，才终于转过了身。此时，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如同一柄收起霜刃的剑，准备着最后一次出鞘挥刃。</p>

他扶着身侧的询意，大步朝着水泽中央走去。兰泽山主始终静静站在一旁，此时方才开口道：“该说的话都说完了？”</p>

“叫师父见笑了。”</p>

老人冷笑道：“人有牵挂，心中不静，做起事来就会这般拖泥带水，婆婆妈妈。”</p>

闻朔低头抚摸着剑柄上的纹理，平心静气道：“可若是没有牵挂，又怎么会愿意为这些身外事孤注一掷。”</p>

老人听见这话，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站在身后的弟子，闻朔抬起头来看着他，已藏起了那点惯有的散漫：“师父，你了无牵挂，这么多年又是为何苦守在这山里？”</p>

青衣老者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有片刻的恍惚，沉默着不知想到了什么。</p>

闻朔摇摇头，自嘲似的将这点最后的杂乱心绪抛在脑后，又朝水泽中央走了几步，一边同他说到：“下水之事我自己去即可，只是若是地宫大开，此处恐怕会有危险，师父不如先行退回小山城去。”</p>

山主却忽然抬头看着他问：“你知道悬城之内为何还要另起一座小山城吗？”</p>

闻朔一愣，答不上来。</p>

老人眯起眼，仰头看着远处的青山，声音带着几分叹息般的咏叹：“因为若是山神降怒，山谷倾塌，山洪倾泻，这座山城便是护在悬城前的最后一道关口。山主是这山城的守山人，神女不出山神殿，山主不出小山城，一直以来都是兰泽传下来的规矩。”</p>

他看着对方腰间挂着的那柄询意：“你还记得秋水剑诀分别是哪四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