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晴好,烟波峰上的积雪融化汇入溪水中，涓涓春水从山上流经白鹿岩，卷起半片落入水中的树叶，又朝着山下流去。</p>

闻玉收回手中的剑,捻起剑上斜斜被劈成两截的落叶,轻轻叹了口气。</p>

这几天来,她每日都会到这溪边练剑，因为此处地方僻静,又距离剑宗校场不远，谢敛要是得空会来看看她的进度。不过不必看他的反应,她也知道自己进展不大。</p>

中午的时候，都缙来给她送饭，二人并肩坐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都缙掰开手里的包子，见身旁的女子还拿着那半截被剑削断的树叶,安慰道：“练剑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你不要操之过急。何况你不知道，这几天你每天早上天不亮就来了，到晚上夜深了才回去,可把剑宗的其他弟子给累苦了。”</p>

闻玉听了果然抬头奇怪道：“我练剑和他们有什么关系？”</p>

“怎么没关系？如今你要参加试剑大会选拔的消息不单是剑宗,整个九宗怕是都传遍了。大家都在等着看热闹，到时候我们要是输了,传出去可不就成了笑话？就为这个，所有参加比试的弟子这两天都在卯足了劲地练习呢。”</p>

“真的？”</p>

“那还有假,尤其是项师兄……”都缙不知想到什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他昨天看见你用剑把溪边那棵老槐树都给砍成了树桩子，回去以后吓坏了,问我你之前到底是跟谁学的剑术。”</p>

闻玉听了也忍不住抿唇笑了一笑，不过随即又看了眼手上那半截叶片，叹了口气：“那你回去告诉他不用担心，我现在连谢敛都还没赢过呢。”</p>

都缙听她这么一说，也是一愣：“你什么时候和谢师兄交过手了？”</p>

闻玉于是告诉了他那天在问事阁的比试，都缙听完喃喃道：“我看其他人到时候要是当真输给你也没什么丢人的……”</p>

“什么意思？”</p>

“你知道谢师兄的四时剑是什么吗？他是目前剑宗流火一式用得最好的弟子，你对上他的流火，都能不落下风，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p>

闻玉这才知道那天在院中，谢敛为什么要问卫嘉玉可要用尽全力，毕竟流火本就是他最为拿手的剑式。闻玉心中稍感安慰，还没开口便听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人声：“你说你和谢敛打了个平手？”</p>

溪边的二人抬起头，才发现宋子阳不知何时也走到了林子外头。</p>

他显然是路过这儿时听见了二人的对话，此时正皱着眉头目色沉沉地看着闻玉：“就凭你？”</p>

闻玉对宋子阳此人没什么好感，听他这话本不欲理会，谁知宋子阳却当她是默认，面色一时有些古怪，不知在想什么。</p>

都缙知道这位宋师兄一向将谢敛当作生平第一的对手，处处想要和他分个高低。原本听说谢敛不参加这次试剑大会的选拔，于是也没有报名。但这会儿听说闻玉与谢敛打了个平手，要是突然改变了心意，又要参加比试，特意挑闻玉动手，可就平添了波折。</p>

于是都缙连忙道：“不是不是，宋师兄误会了。是温师妹要参加比试，只请谢师兄过来看了两眼指导一下剑术罢了。”</p>

这解释确实要比先前那个合理得多，宋子阳面色稍霁，冷声道：“谢敛是打算靠着一招流火到死，不准备再寻突破了吗？整日里竟还要分出闲心去管这么多闲事。就他这样，如何能在剑术上再有进益。”</p>

他这话倒是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都缙一个小弟子如何敢和他顶嘴，只好讪讪笑了两声。闻玉却不一样，她看不惯宋子阳这副模样，替谢敛信口吹嘘道：“我听说谢师兄不但流火练得好，凝霜也已大成，这才请他来替我指点几招。倒不知宋师兄自己在剑术上有了什么进益？”</p>

宋子阳脸色一变，却只抓住了前半句话：“你说谢敛练成了凝霜？”</p>

“不错，”闻玉面不改色道，“澹台宗主要我改一改以往的剑路，我听说谢师兄乃是如今的剑宗第一，这才找他帮忙指点。”</p>

都缙听他二人的对话，不由一阵心惊胆战。</p>

剑宗谁不知道宋子阳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说谢敛的剑法比他好，闻玉本就与他有过节，如今又当着他的面说谢敛才是剑宗第一，恐怕是彻底得罪了这位师兄。</p>

果然宋子阳闻言立即沉下脸：“谁跟你说谢敛是剑宗第一？”</p>

“不是谢师兄还能有谁？我过去只当剑宗的教习师兄都如宋师兄一般水平，见过他才知道剑宗也有这样剑术高超，又能因材施教的师兄。”</p>

都缙站在一旁，满脸敬佩地看着她睁着眼睛说瞎话。</p>

他是见过谢敛来指点她剑术的。黑衣男子从头到尾沉默地看着她使完一套剑招之后，末了冲她摇了摇头，表示不对。</p>

闻玉追问他哪里不对，谢敛想上一刻，最后告诉她——“感觉不对”，气得闻玉半晌说不出话来。要是谢敛会教人，她怎么也不至于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琢磨这么多天都没有什么进展。</p>

可惜这些事情宋子阳是不知道的，他听了闻玉这番讥讽，面若寒霜地看着她，片刻后又冷静下来，没有叫她牵着鼻子走：“你说别的也就算了，你说谢敛练成了凝霜？呵，你知道什么才是凝霜？流火之剑是暑气荡涤，寒意肃杀之剑，但凝霜是瑞雪将至，草木有情之剑。以谢敛那不识人间情爱的的性子，如何能悟出凝霜的剑意。”</p>

草木有情之剑……</p>

闻玉心中默念着这一句话，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但那一缕灵光乍现之后又很快从她手中逃走，叫她产生了几分茫然。</p>

宋子阳见她忽然间没了言语，以为她被自己说得无言以对，于是冷笑一声：“你既然说谢敛练成了凝霜，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谢敛能把你教成什么样子。”他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林子。</p>

等人走远了，都缙还在一旁絮叨：“你招惹宋师兄干什么？这下好了，到时候试剑大会他也要上台比试可怎么办？”</p>

“那就让他来。”闻玉说，“我还怕他不成？”</p>

都缙幽怨地看她一眼，心想：你确实是不怕他，这宗门上下除了谢师兄可能也就你不怕他。</p>

“宋师兄的剑术与谢师兄不分伯仲，到时候你万一输了岂不是很丢人？”</p>

闻玉想起谢敛说的那句“感觉不对”，不由得冷笑一声：“我输了，他也只会觉得是谢敛教得不行，与我有什么关系？”</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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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闻玉又翻窗来到了问事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