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笙然第一次发现京北的冬天这样冷, 是她深夜拖着二十八存行李箱从男朋友家里狼狈离开，下台阶的时候被箱子的一角撞到脚踝，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p>
有些负气地把箱子扔在一边, 坐在冰凉的台阶上，点了一支烟。烟抽到一半，李笙然回头看了不远处的那栋楼，一片漆黑, 寒气不断袭来, 那盏灯一直亮着。</p>
她拿出手机, 拇指碰到班盛的号码，下意识想拨出去, 有好多委屈跟她哥说，想说她前男友是个王八蛋，跟他谈了那么多年，初恋女友回来后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替身。因李笙然长得跟那女的有几分相似, 他才一直宠着她。</p>
李笙然坐在那里抽烟，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事。在她十一岁那年, 被告知自己是李氏财团董事长的私生女。</p>
妈妈领她进门的时候，李屹然母亲头七才刚过。李屹然对她们的到来没什么反应，一副对谁都礼貌有度，脸上带笑的模样。</p>
后来李笙然才知道，那是他的面具。</p>
李笙然那个时候面对李屹然的挑衅, 是示好和低姿态的。</p>
她知道自己是外来者, 妈妈也是破坏他们一家幸福的人, 所以对于李屹然的百般刁难一直都选择忍让。</p>
最严重的一次，李屹然在家附近的球场上玩射靶, 他让自己站在那里靶心底下当靶子，而他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块光盘。</p>
阳光很热，李笙然记得当时自己在太阳底下晒得出了一层汗，却害怕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p>
李屹然懒懒弯腰，把那块光盘磨得锋利又尖锐，最后单瞄着眼，作势要朝她飞过去。</p>
李笙然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瑟瑟发抖，就在她以为自己注定逃不过一劫时，一道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传来：</p>
李屹然像是回神一般，“啧”了一声把光盘随手扔一边，拎起地上的水并肩和一个男生离开了。</p>
人离开后，李笙然再也撑不住，一下子跪坐在草坪上，小声地哭泣。</p>
她整个人惊魂未定，在害怕的情绪中看见刚才那个身材高瘦，长相凌厉的男生回头看了她一眼。</p>
李笙然读出那道眼神是关心。</p>
但很多年后，她才明白，那个眼神是可怜。</p>
到后来，她学会了在这个关系错综复杂家庭的生存，更忘了因为发生什么彻底和李屹然的关系决裂，她不再害怕他，甚至还明里暗里地和李屹然作对。</p>
李笙然的初恋来得很早，不知道是因为班盛是这个家里唯一对她好的人，还是撞见她跟高年级的男孩混在一起时，班盛出声训斥她的那个场景。</p>
李笙然记得有一次试探性地问他：“哥，你喜欢什么？”</p>
“蝴蝶。”班盛想也没想回道。</p>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班盛见李屹然出来，直接摁灭烟，两人一起出去打球了。</p>
后来她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叫vany，希腊语的意思是蝴蝶。谁也不知道这个英文名的含义，她很希望班盛能发现她的用心，可他一直没有提过。</p>
现在看来是从来没放在心上。</p>
跟她哥告白的时候很傻，初中生嘛，那个时候流行折千纸鹤，骄傲如她，认认真真折了520个千纸鹤放到玻璃罐里。</p>
圣诞节去找他的时候，班盛正在一家台球室里玩，他把杆扔给旁边的人，径直把李笙然领出去了。</p>
两人站在店后面的巷子，李笙然紧张又局促，害怕他会拒绝她。</p>
班盛拆了一颗话梅糖丢嘴里，瞥了一眼她怀里的玻璃罐，没给人开口的机会，说：</p>
“我有喜欢的人。”</p>
李笙然一下子急了，眼泪滚出来：“谁啊，她在哪？你不骗人，我平时怎么没见过你和别的女生在一块？”</p>
夜色漆黑，李笙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记得班盛把嘴里的糖咬得嘎嘣作响，低下头，语气一瞬间的失落，笑了一下：</p>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p>
李笙然红着眼不死心地问道：“那你要是找不到她，会一直不谈恋爱吗？”</p>
“嗯。”班盛低低地应了一声。</p>
李笙然的初恋来得快，她不知道消失得算不算快。</p>
只知道那次班盛难得跟她说真话，还是关于别人。她也就死心了，退回好兄弟妹妹的位置。</p>
既然得不到他，那就希望他得到最好的。</p>
她一直持着这份心情，两人就这样一直相处到高中，直到班上来了个新转学生，叫林微夏。</p>
林微夏长得很漂亮，气质像从小学艺术女生，结果家里穷得不行，柳思嘉竟然还跟她混在了一起。李笙然对此嗤之以鼻。</p>
但当看到林微夏脸上那个蝴蝶胎记时，李笙然一下子愣住了，电光石火间，让她想起了什么。</p>
因为害怕班盛喜欢的是她，所以李笙然一开始就给了林微夏一个下马威。</p>
结果班盛找来她，让李笙然别找林微夏茬，好好相处。李笙然怕他哥生气，还是拉下面子邀请林微夏来自己的生日聚会示好。</p>
但有些事李笙然一直没忘。</p>
林微夏来到新班级很出风头，也因为早会她不扎那头两人起争执那次，柳思嘉当场让自己下不来台，李笙然也因此受到孤立。</p>
这笔账她一直记着。</p>
李笙然一向有仇必报，更擅长忍耐。</p>
直到李笙然偶然得知林微夏留齐腰长发是为了掩盖她有听力障碍，戴助听器的事，所以她去找了郑照行，说了一些话刺激他，还骗她说柳思嘉多讨厌林微夏。</p>
果然，郑照行这个傻逼当场去扯了林微夏的助听器。他听了李笙然的，以为这样做，柳思嘉就会喜欢他。</p>
但李笙然没想到事情这么不可控，班盛竟然跟人打了起来。</p>
李笙然也以为柳思嘉能看清林微夏这个人的虚伪，但没想到她们还是那么好。</p>
但事后，班盛又查了一次，她没有做任何事。</p>
只可惜，三个人永远走不到一起，柳思嘉和林微夏闹翻那段时间，李笙然聪明得很，不站队，不参与任何欺凌任何事件，只是在跟a生做朋友，每次有事发生时，她不是在给人涂指甲，讨论杂志，就是跟人一起在吃饭。</p>
耳朵还在不停地流血，疼得她呼吸艰难，感觉快死了，李笙然从来没让自己这么狼狈过，名贵的衣服全是粘了发黑的泥水，妆也花了，眼角不断流出泪。</p>
她知道班盛最在乎的是什么。</p>
每一次李笙然都成功将自己隐身。</p>
深更半夜，李笙然拖着行李箱沿着马路走了有半个小时，她的脑子很乱，也觉得自己挺惨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