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苏瑾问：“你什么想法呢？”</p>
“我不知道，”张澍又灌一口，任由汽水滋滋刺激感官，“如果是在其他阶段，高一、高二，甚至高三才刚开始，我也许都有办法，但是现在，我一点办法也没有。”</p>
无力、迷茫。</p>
张苏瑾：“你问过她吗？”</p>
“嗯？”</p>
“问她，她有什么想法。”</p>
张澍摇摇头。</p>
“男生和女生面对问题最大的不同，就是男生只想着解决问题，而女生更关注情绪和态度，”张苏瑾道，“你不要给她做决定，要给她做选择，要谈谈，才能知道怎样是对她好，你所认为的不自私，可能不是她要的。”</p>
张澍：“关注情绪而不解决问题，不就意味着可能不理智吗，如果继续下去，真的耽误她学业和未来怎么办？”</p>
张苏瑾点点头：“也许会，但，即便结束也该给个确切的告别。”</p>
张澍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涣散。</p>
张苏瑾道：“我之所以让你一定告诉我，是想告诫你，要保护女孩，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不是说女孩就格外脆弱，是女孩受伤的愈合周期比男孩要长很多，甚至有些人，一辈子都过不去。越单纯的人越是如此。你没赴约，就已经做错了，她可能再也不想和你约会了。”</p>
一句气声的叹息，从张澍口中呵出。</p>
“知道了。”他把剩下一点汽水一饮而尽，两手一扭，易拉罐被拧得面目全非。</p>
他一个远投，易拉罐顺着抛物线“哐当”落入垃圾桶。</p>
“睡吧姐。”</p>
张苏瑾不多说，对张澍来说，一两句话就够了。</p>
她起身，要回房间，身后传来少年无力而颓败的声音——</p>
“姐，我真的喜欢她，好喜欢，一想到就会心疼的喜欢。”</p>
-</p>
次日盛夏一醒来，就条件反射一般看Q.Q，除了腾讯新闻，没有任何消息。</p>
空间也没有任何点赞评论。</p>
甚至连访客记录都没有。</p>
他没有看见吗？</p>
也许，早早就睡了呢？他最近都回家很早。</p>
想想一起连麦做题，不过是半月里的事，竟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p>
张澍还是从上午睡到下午，当然只是课间。</p>
中午吃饭的时候，盛夏注意到他也没看手机。</p>
想想自己发的说说，她还有点羞耻，如果他不看的话，晚上她还是删掉好了。</p>
正发着呆，听见有人叫她：“盛夏，你出来一下！”</p>
是付婕叫她。王潍竟然也在。</p>
她还没起身，就看到张澍忽然醒了，像听到什么号令一般猛然抬起头，看一眼盛夏，又顺着声音的方向看窗外。</p>
眼神带着将醒未醒的茫然。</p>
就像是下意识的动作一般。</p>
付婕笑道：“张澍，醒了啊？再睡会儿啊？没叫你啊起什么床？”</p>
哄堂大笑。</p>
“睡睡睡，就知道睡，铃声都叫不醒你，也不看看倒计时多少天了，你的第一能睡着给我抢回来吗？”老王喋喋不休。</p>
盛夏都不知道要不要这时候出去了。</p>
王潍对张澍真是操碎了心。</p>
不知是谁忽然喊道：“叫盛夏他就醒了啊！盛夏的名字就是铃声啊！”</p>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p>
盛夏“轰”的一下红了脸。</p>
平时他们私下调侃就算了，怎么能在老师面前……</p>
张澍往嘴里灌了大半瓶水，似是要清醒清醒，而后沉道：“瞎哔哔赖什么？”</p>
语气是实实在在的责怪。</p>
那同学呆了呆，盛夏也身子一僵。</p>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回应同学们的调侃。</p>
好似，有避嫌的意思。</p>
王潍呵斥瞎叫嚷的同学：“好好学你自己的！”</p>
随后又温和道：“盛夏，来。”</p>
-</p>
“盛夏，这个消息我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你，”付婕面色凝重，“你的稿子，一选就没过，编辑说，单篇质量倒是问题不大，但是作为合集，没有主题，太分散，这也是之前没有策划好的原因。”</p>
其实也是盛夏投机取巧的缘故。她有想过合集需要更统一，但是之前写的，大多都是她兴之所起，自然是没什么主题的，后来又舍不得放弃前面几万字的稿子。</p>
盛夏心一沉，“主题的话，统一时代或者类型吗？”</p>
付婕点头：“大体是这样。”</p>
“投别的出版社看看呢？”</p>
“应该也差不多。”</p>
盛夏不愿放弃：“那我重写呢？”</p>
“很难，”付婕分析，“我仔细看过了，你选取的年代相同的，最多有8篇，但是类型又差别太大，如果只算类型，豪放派有6篇，婉约是最多的，有10篇左右，其它很多都难以归类，并且非常小众。”</p>
如果最多有10篇同类型，也才2到3万字，重写，时间已经来不及了。</p>
她上学期期末那段时间，每晚熬夜到凌晨，日休4个小时，笔耕不辍，竟都是无用功。</p>
晴天霹雳。</p>
这个词真实发生的时候，人是懵的。</p>
最打击人的从来不是没有希望，而是眼看着希望被打破。</p>
王潍看着小姑娘瞬间煞白的嘴唇，都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了。</p>
“盛夏……”他还是开口，“李主任打电话来问你的成绩条，你在二中的成绩没有上传，有空的时候，发给我一下。”</p>
盛夏耳边嗡嗡的，没怎么听清。</p>
但知道，付婕和王潍不是为了一件事来的。</p>
付婕撞了撞王潍胳膊，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再说话了。</p>
“盛夏？”付婕叫她。</p>
“嗯，老师。”</p>
付婕安抚：“行不通的话，就全力准备高考吧，你进步很大，保持住，再冲一冲，也能考很好的大学的。”</p>
盛夏喃喃道：“嗯，我知道了，谢谢老师。”</p>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座位的，只是等坐了下来，才发现，这几日头一次她经过后门时，没留意他在干些什么。</p>
她无暇顾及了。</p>
明日高一高二也正式开学了，这会儿准备晚修，隔壁两栋教学楼沸反盈天，高三的只摇摇头，感慨两句，看一眼倒计时牌，继续埋头做题。</p>
大多数人终究还是要走高考这条独木桥的。</p>
她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架一座青云梯？</p>
能力到此，别无选择。</p>
盛夏拿出手机，点进Q.Q，聊天框里，留学机构的老师给她发来了新的课表。</p>
SAT的课也开始排了。</p>
她还是没有回复，点进自己的空间，把最新一条说说删除。</p>
《声声慢》啊，它是一首，闺怨诗。</p>
是注定得不到答复的悲怨。</p>
盛夏往自己嘴里塞了颗巧克力，准备收心开始学习。</p>
任何时候，沉浸在悲伤之中都没有益处。</p>
随手把巧克力包装纸塞垃圾袋里，才发现太满了，挤着同桌李诗意的垃圾袋了，李诗意有些不满地看向盛夏。</p>
盛夏道了声“抱歉”，拎起袋子去卫生角扔。</p>
之前，和张澍同桌的时候，她垃圾袋总是占用他的钩子，他会不会，其实也很烦呢？还有她的东西总是乱飞……</p>
有时候辛筱禾都挺无语的。</p>
可他好像，从来没说过什么。</p>
他看着挺难搞一个人，其实很包容。</p>
盛夏把垃圾袋扔到大垃圾桶里，甩了甩沉重的脑袋——她怎么又在想他。</p>
扔个垃圾，也能想到他。</p>
盛夏刚要转身，忽然世界一片黑暗，与此同时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抱怨声传来——</p>
停电了？</p>
财大气粗的附中也会停电？</p>
“靠！高一高二一来哪儿哪儿都开灯，又超负荷了？”</p>
“电工能不能行了，每年都要搞这出，假期没检修啊？”</p>
“好像不是哇，我家群里说家里也停了啊？”</p>
“这片都停了？”</p>
“行，放假吧各位！”</p>
“哦耶，我看谁敢偷偷学习！”</p>
“买蜡烛去买蜡烛去！”</p>
盛夏一动不敢动，因为她正站在卫生角，也就是北边小走廊，身后就是一排香樟，在黑夜里沙沙作响。</p>
到处都是黑漆漆的。</p>
她知道她应该马上进教室，但是脚挪不动步，她有点夜盲，此刻还未适应黑暗，完全辨不清方向。</p>
她脊背窜起一阵凉风。</p>
一些稀奇古怪作了古的东西又钻进她脑袋里……</p>
阴恻恻的。</p>
忽然，感觉一阵风过，有巨物凑近，她的手被捉住了，整个僵住，下意识尖叫了声——啊！</p>
然而比起教室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几不可闻。</p>
随即她听见熟悉的声音说：“别害怕。”</p>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就被牵着往前走，从小走廊直接出了教学楼，到达连廊。</p>
漆黑的夜，她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p>
但是紧握的手传来的温度，让她血液沸腾。</p>
身后教室里传来侯骏岐的声音：“买蜡烛去吧阿澍，诶？阿澍呢？阿澍！人呢，啊？”</p>
过会儿还有王潍的声音，几乎是在吼：“这片都停了，等学校自己发电，短则半小时，再慢一小时也好了啊，等等！别吵了！”</p>
不吵了。</p>
他们越走越远，身后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p>
一直走到运动场，下阶梯的时候，他在前，握着她的手领着她，回头问：“看得见吗？”</p>
适应了黑暗，她能看到轮廓：“嗯，一点。”</p>
到了跑道，他说：“散会儿步吧。”</p>
手被松开了，她紧跟在他身边。谁也没有先说话，静得好似连呼吸声都能听到。塑胶跑道的白色分割线在黑夜里格外清晰，她沿着线，小步小步走着。</p>
他好似察觉了，也慢了下来。</p>
散步。</p>
是谁说过呢，比牵手和亲吻更旖旎的，是散步。</p>
天色普普通通，没有月光，但盛夏忽然想起一句话——今晚月色真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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