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光过后,两人再无联系。</p>
六月北城入夏,出门一件短袖,不冷也不热。</p>
陈伯生派薄矜初去代课。</p>
薄矜初夹着烟,靠在陈伯生的办公室门口,烟灰掉在地上,陈伯生狠狠瞪了她一眼,“什么毛病!这大清早的,年纪轻轻,老烟枪一个。”</p>
薄矜初不以为意,说:“干嘛找我去代课”。</p>
“临时通知我去开会,来不及调课了。”</p>
“路迟呢?”</p>
陈伯生走出来,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一记,“成天路迟长路迟短的,喊师兄能要你命?”</p>
“人自己都不介意,您老得个什么劲儿?”</p>
“他是表面不好跟你计较。”</p>
“行行行,下回喊他一句就是了。”</p>
薄矜初把烟抽完,在水池里摁灭,去陈伯生的办公室拿了教材,往医学院走。</p>
研究所也在A大里面,不过离教学A区有点远,步行半个多小时。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混在主干道里的学生里,毫无违和感。</p>
教室在闵晨楼306。</p>
陈伯生的课,同学们都会提前到教室。</p>
薄矜初在楼下买了瓶矿泉水,上到二楼,铃声正好响了,她小跑上去,刚到后门就听见里面一片嘈杂。</p>
“诶,陈老头呢?”有男生问。</p>
有女生说:“陈教授不是最讨厌迟到了吗?”</p>
“还有四分钟,再不来就是教学事故了。”</p>
陈伯生一向守时,对于迟到的同学绝不姑息,在研究所也是一样,迟到几分钟,按十倍时间加班,因此没人敢迟到。</p>
薄矜初代替陈伯生上的是基础生物学,阶梯教室的第一排到最后一排,座无虚席。</p>
从她进门的那刻起,学生的目光像射灯,她走一步,他们移一寸。</p>
薄矜初在这个教室上了一年课,从来不知道老师的讲台上还装了话筒,难怪她每次坐最后一排都能清楚的听见老师清嗓子。</p>
“大家好,我叫薄矜初。你们陈教授临时有事,我来替他给大家上一次课。临危受命,没有什么准备,讲的不好请大家多多包涵。”</p>
“好——”</p>
底下冒出个响亮的声音,有人带头鼓掌。</p>
“老师,你是不是教授带的研究生啊?”</p>
“是。”</p>
“老师研几了?”</p>
薄矜初微微扬眉,心情大好,话语间流露出难以掩藏的笑意,“我毕业有三年了。”</p>
“哇——”</p>
“是因为我太漂亮了,所以看不出来吗?”</p>
“是——”</p>
“啊啊啊啊啊!你是校庆上的那个漂亮小姐姐!”</p>
闵晨楼去年新种的芍药开花了,薄矜初路过一楼的时候特地闻了下,很淡很淡的清香,就像这帮学生。</p>
薄矜初把U盘里的ppt打开,多媒体卡了一下,薄矜初边等边问他们:“你们也这么跟陈教授说话的吗?”</p>
“不敢不敢...”</p>
“没有没有。”</p>
薄矜初:“他很凶吗?”</p>
“嗯!!!”底下学生狂点头。</p>
老师这个职业,相对来说,还是快乐和惊喜会更多一些。</p>
王医生早年建议她去当一段时间老师,她拒绝了。她觉得学生等于麻烦。</p>
第二节快下课的时候,讲台上的手机响了。</p>
她正打算挂断,下面的同学都让她接。</p>
“你好,哪位?”</p>
“我。”</p>
电话是梁远朝打来的。</p>
“有事吗?”她发现底下一群人捂着嘴,压抑着尖叫。</p>
薄矜初忘了话筒的存在,梁远朝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到每个人的耳里。</p>
“中午有时间吗?”</p>
她上完课要赶回研究所做报告。何况,她现在不想见他。</p>
底下有个男生替她回答了,“有!薄老师她有时间!”</p>
那个男生说完匆匆忙忙立起衣领,缩在书本后面。满室窃笑。</p>
“在上课?”</p>
“嗯。”</p>
“哪里。”</p>
又有个男生替她回答了,“A区闵晨楼,306!”</p>
下课铃一响,有个男生冲上去帮她关多媒体,“老师你快去约会!”</p>
后门被一个男生用脚踹上,前门站着一个一米九的壮汉,前后压制,教室里的人一个都别想走,全都给薄老师让路。</p>
薄矜初又气又好笑,这些男孩子太可爱了。</p>
*</p>
迈巴赫停在闵晨楼对面,男人还是老样子,一身黑西装。</p>
路过的都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p>
梁远朝下车,手上拿着一个文件袋,摸着鼓鼓的一叠。</p>
“什么东西?”</p>
“钱可可让我转交给你的。”</p>
“她人呢?”</p>
“走了。”</p>
“什么时候?”</p>
“冬天。”</p>
薄矜初蹙眉,一年一个冬,到底哪个冬天。</p>
“她和傅钦,还在一起吗?”</p>
“没有。”</p>
你以为真的只是你以为。</p>
她以为她会和梁远朝在一起的,保不齐现在都有孩子了,可是没有。</p>
她以为钱可可会和傅钦在一起的,也没有。</p>
两人只字不提那天晚上。</p>
薄矜初:“为什么现在才给我。”</p>
梁远朝:“她说一定要在你生日的时候给你。”</p>
她差点忘了今天是她的阳历生日。</p>
“她现在在哪?”</p>
“殷城。”</p>
“我说具体的。”</p>
“淮海园。”</p>
自始自终梁远朝的语气都很平淡,好像跟人叙述午餐吃了什么菜一样平常。</p>
芍药花突然不香了。</p>
旁边的梧桐树,莫名落下两片绿叶,一片被走过去的女生踩碎了,另一片被男生的自行车轮碾碎了。</p>
车铃叮当响,美好仿佛假象。</p>
阳光暴戾的撕开绿荫,直刺薄矜初的双目,又痛又涩。</p>
淮海园,是墓园。</p>
“小可可,你听说过屋河镇吗?以后我要是不想活了,就死在那里。”</p>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啊!我还等着参加你和梁主席的婚礼呢!”</p>
回忆像光影,一闪而过。</p>
薄矜初向陈伯生请了三天假,去了一趟殷城。</p>
十个小时的高铁,两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一个小时的城乡大巴。</p>
她的生日是在列车上度过的。</p>
上一次坐绿皮火车是她大学毕业,她拒绝了舍友的毕旅邀请,独自一人坐上了k3次列车:北京-乌兰巴托-莫斯科。</p>
她离开了雾霾重重的天朝首都,去了草原,湖泊,雪山,飞鸟,木屋...而这次,窗外只有一片黑。</p>
淮海园在殷城的边陲小镇——屋河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