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颜布布大叫一声。</p>
封琛已经走到了大班门口,听到声音后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他，脸上露出一个微笑。</p>
“嘿嘿。”颜布布被士兵扣着,也对着他笑，然后就看见他倏地沉下脸，“回你教室去。”</p>
颜布布眼巴巴地看着封琛进了大班教室，这才悻悻地回了自己教室。</p>
士兵抬着饭进了三间教室，吃过早饭后,大中小三个班都开始上课。</p>
封琛所在的大班,学生年纪都和他差不多,大家都经历过数次劫难或是亲人朋友的离世，性格多多少少也都沉淀下来，不互相交谈，只安静地吃饭,安静地在座位上等待老师,安静地听隔壁小班的小同学唱歌。</p>
“小狗汪汪汪，小鸭嘎嘎嘎,小羊咩咩咩，小雨哗啦啦……”</p>
封琛从桌肚里找到一支干掉的圆珠笔，一边在手指间飞速转动，一边在那歌声里辨认着颜布布的声音。</p>
颜布布唱歌历来跑调，声音又大，封琛很快就听出了他的声音,也听出了小朋友们被他带着开始一起跑调。</p>
“停停停,重新来一遍,跟着老师唱……”</p>
当于苑进入教室时,一眼就看见了封琛,也看见了他脸上那个愉悦的笑容。</p>
“好了，不管你们在开心什么，现在都收敛心神，准备上课。”于苑走到讲桌前，将军装顶上的纽扣解开，再去挽衣袖，“我叫于苑，相信你们都认识我，知道我是西联军的于上校。”</p>
于苑挽好衣袖，目光从这些半大孩子的脸上划过，“我现在站在这里，就不光是于上校，还是你们的老师。你们的第一堂课由我来上，这堂课的内容，就叫做如何生存。”</p>
于苑讲的全是很实际的内容，比如在遇到突然事件时如何有效避难，如何抢救濒死的人，如何给自己包扎伤口等等。</p>
虽然封琛知道这些知识，但也听得很认真。因为于苑讲的这些内容，同书上资料或是集训地教官讲的有很大出入。</p>
他去掉了一些书面内容和一些不必要的程序，看似不合流程和规矩，但却更实用。</p>
课上了一半，隔壁小班的小朋友开始排队上厕所。他们路过大班教室门口时，都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还不时惊喜地叫一声哥哥或是姐姐。</p>
封琛原本一直注视着前方，此时也转头看向了门口。</p>
小朋友的叽叽喳喳声太大，于苑便停下讲课，也没去关门，只双手撑着讲桌，笑眯眯地侧头看着他们。</p>
颜布布在队伍中部，和一个小朋友手牵手走到大门口时，很自然地先看见于苑，便对他招了招手。</p>
于苑微笑点头，垂在桌后的左手，也小幅度地对着颜布布挥了挥。</p>
颜布布目光继续在教室里逡巡，但看到坐在床边的封琛时，立即就要大声招呼，余老师却在这时开口：“同学们不要出声，影响哥哥姐姐们上课。”</p>
封琛双肘撑着下巴，眼睛半眯地瞧着这方，视线像是穿过了颜布布，落在他身后。</p>
颜布布怀疑他没发现自己，却又不能打招呼，只能不断蹦跳，挥舞双手。</p>
“同学们也不要跳哦，好好走路。”余老师又开口了。</p>
颜布布只得随着队伍往前走，在他离开门口时，封琛才收回视线。</p>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了，士兵将午饭送进了三间教记室。</p>
这段时间比较自由，打好饭后，一些小班同学就端着饭盒去中班或者大班找自己的哥哥姐姐。</p>
颜布布也端着饭盒去了大班，绕过桌椅到了封琛身旁：“哥哥……”</p>
封琛刚接过他饭盒放在旁边桌上，他就靠了上去，黏糊糊地道：“我看见你三次，有两次你都没有看我。”</p>
“你有什么好看的？”封琛将他拎上有些高的椅子，问道：“今天上午都学了些什么？等会儿回去我要检查。”</p>
“学了唱歌和画画。”颜布布说：“我可以唱给你听，也可以给你画画。”</p>
“没有其他了？”封琛用勺子戳着饭盒里的鱼肉，嘴里问。</p>
颜布布不做声。</p>
“问你话呢。”</p>
颜布布蔫蔫地道：“还学了几个字和算术题。”</p>
“回去后写给我看。”</p>
“……好。”</p>
两人斜前方坐着名十三、四岁的女孩儿，正在给她妹妹喂饭。那妹妹是颜布布的同学，正张着嘴，姐姐便将一勺饭喂进去，又拿着手绢擦拭她嘴角。</p>
颜布布目不转睛地看着，封琛问道：“在想什么？饭都要凉了。”</p>
颜布布凑近他小声道：“你看她们俩。”</p>
封琛看了过去：“她们怎么了？”</p>
颜布布说：“她姐姐在给她喂饭。”</p>
“唔。”</p>
封琛继续吃饭，却看见旁边那只饭盒被颜布布慢慢推到了眼前。</p>
“不想吃了？还剩这么多？”封琛皱起了眉头。</p>
颜布布一向胃口好，从来没有还剩一大半食物就不吃的情况。</p>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封琛放下勺子，伸手就要去探颜布布额头。</p>
颜布布连忙摇头：“我没有不舒服。”</p>
封琛盯着他看，颜布布就无辜地和他对视着。</p>
“那为什么不吃了？鱼肉吃腻了？”封琛问。</p>
颜布布又摇头：“肉肉好吃的。”</p>
封琛目光疑惑：“那到底——”</p>
封琛突然收住后面的话，像是明白了什么，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半眯眼看着颜布布。</p>
“那个姐姐在给她妹妹喂饭。”颜布布又压低声音说。</p>
“樊仁晶，给我好好吃饭，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封琛也压低了声音，“那小妹妹年纪比你小，人家勺子使不好，对付不了大豆。你一勺子可以舀起来五颗大豆，我都做不到，你还想要人喂？我都怕我喂饭的速度赶不上你吃饭的速度。”</p>
颜布布撅起嘴，封琛在他头上拍了下，“快吃！”</p>
两人继续吃饭，封琛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勺子，颤巍巍地悬在空中，里面层叠堆砌着五颗大豆。</p>
“你勺子使不好，我喂你吃。”颜布布将勺子递到封琛嘴边，“啊……张口。”</p>
“我——”封琛才一张口，颜布布就手疾眼快地将五颗大豆喂进他嘴里。</p>
“怎么样？我喂你吃好不好？”颜布布殷切地问。</p>
封琛嘴里包着大豆，只能摇头，挡住颜布布继续喂来的勺子。</p>
颜布布有些遗憾地说：“好吧，那你自己吃吧。”</p>
下午大班是文化课，老师是船上的自愿者，封琛认真听着课，却分出一缕精神力，时刻留意着隔壁小班的动静。</p>
小班在学习减法，老师在抽同学上去算题。</p>
“王红卫同学做对了五道题，赢得记了一朵小红花，大家为他鼓掌……”</p>
“陈菲菲同学也做对了五道题，赢得了一朵小红花。”</p>
“樊仁晶同学没有做对，要继续加油哦。”</p>
封琛：……</p>
小班一堂课只有二十多分钟，只要那边一下课，大班和中班的老师就赶紧去关门。因为不出两分钟，就有小班同学在门口探头探脑，轻声喊着哥哥或是姐姐。</p>
可就算关门了也没有用，门缝处总会贴上几张嘴：“哥哥……姐姐……”</p>
老师过去将门一拉，顿时就噔噔噔跑走好几个，但只要关上门，他们便又来了，藏在门后偷看，发出窸窸窣窣的小声交谈。</p>
其中就有颜布布。</p>
只是那堂数学课结束后，封琛就没听到他的声音了。哪怕紧跟着是堂音乐课，也没听到他带着同学们一起跑调的洪亮歌声。</p>
放学时，小班同学先出教室，在士兵和老师的带领下去甲板排队。等着中班和大班的学生出来后，一起乘坐气垫船返回蜂巢船。</p>
封琛走出通道时，一眼就看见了雨棚下的颜布布，垂头丧气地站在中间，盯着自己的两只鞋。</p>
“烦人精。”封琛喊了声。</p>
颜布布没有像以前般惊喜大叫，只慢慢走了过来。</p>
封琛给他穿好雨衣，牵起他的手，说：“走吧，回去了。”</p>
吃晚饭时，颜布布食欲不太好，只吃了两块鱼肉就说饱了，然后抱着比努努，倒在床上玩它的耳朵。</p>
封琛洗完饭盒回来，坐在他对面：“在想什么？”</p>
颜布布翻了个身，躺着看他：“哥哥，你会做小红花吗？”</p>
“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