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前，可不是这样的。”</p>

瓦罐坟外，秋风呼啸。</p>

众人一阵无声。</p>

唯有老妪的声音响彻起来。</p>

“他们以前，很好吗？”</p>

高阳低声问道。</p>

老妪待在瓦罐坟中，蜷缩成一团，但听到这话，一双昏暗的眼睛却骤然亮了起来。</p>

纵然高阳看不到，她也重重的点了点头。</p>

“很好！”</p>

接着，她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诉说着以往。</p>

那是她的一生。</p>

她年轻时，长的极为漂亮，因为爱情，不惜远嫁给瓦罐山下的一户人家，日子虽然穷了点，但也还算凑合。</p>

生活嘛，虽然苦到想哭，但咬咬牙也就过去了。</p>

但好景不长，那时天下不太平，战争来临，她的丈夫很不幸，被迫参军。</p>

从未上过战场，也没有厮杀的经验，因此直接就成了炮灰，只留下了她，以及四个几岁的孩子。</p>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剩下四个孩子嗷嗷待哺，她成了寡妇，因为相貌，也免不了一些男人说的天花乱坠，要娶她回家，让她享清福。</p>

但她都拒绝了。</p>

不为别的，就是很有些担心，她若是嫁给了别人，那就又要生孩子，她怕自己这几个孩子受了委屈。</p>

有人放言，她一个小寡妇，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她肯定活不下去，孩子也会被活生生饿死！</p>

可她做到了，她没有饿死一个孩子。</p>

在那个兵荒马乱，动辄天灾，还有当地大族放贷的时代，甚至老妪自己都不记得，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p>

可能是一场奇迹吧，但也可能是力气不如男子，那便早一点出门，更早一点的起床干活。</p>

也或许是双手起着水泡仍旧握着锄头，一锄头一锄头的下去，水泡因摩擦破开再长，周而复始这个过程。</p>

也或许是吃的是草，挤的是奶，那一句又一句的娘不饿，你们吃，日日饿的捂着胃。</p>

生活很苦，但只要看着自己的几个娃娃茁壮成长，她的心底就生出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p>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娃娃们也一个个长大。</p>

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自己的孩子。</p>

她也是发自心底的高兴，老大结婚时，她一时高兴，给了存下的全部，二两银子。</p>

大儿媳和大儿子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说要养她一辈子。</p>

她也高兴不已。</p>

但随之而来，她意识到了问题。</p>

大儿子给了这么多，那其余子女怎么办？</p>

于是，她再次扛起了锄头，日出而做，日落而归，但归来，她还要借助着煤油灯，纳几双鞋底。</p>

虽然便宜，但好歹是钱不是？</p>

好不容易，三个儿子全都成家了，小女儿也要嫁人，虽然许多人家重男轻女，但她却一视同仁。</p>

都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怎么还分个三六九等了？</p>

所以她又咬了咬牙，继续劳作干活。</p>

再后来，她真的老了，有些力不从心了，她开始在家带孙子，烧菜做饭，但也乐在其中。</p>

再后来，她的年龄越来越大，快到六十岁。</p>

都说六十岁才是不祥之人，但她还没到六十岁呢，大儿子的脚摔了，儿媳妇怨她，骂她老不死的。</p>

二儿子因偷主家东西，被赶了出来，没了工作，两口子也怨她，说以前偷了那么多次，从未被发现，现在被发现了，肯定是她这个不祥之人！</p>

现在都如此倒霉了，等她活到六十岁，那还了得？</p>

小女儿的夫君找了别的狐媚子，夜不归宿，在外面瞎混，这也怪她。</p>

就好像，她是一切不幸的来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