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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月山中去未回，县檄仓忙更催去。</p>

去年拖木入闽关，后平山里天正寒。</p>

夫丁已随瘴毒殁，存者始惜形神单。</p>

穉子多孤母多老，几度临门望归早。</p>

火伴还家始报音，遗骸已润荒山草。</p>

官家役簿未除名，孤儿嫠妇仍登程。</p>

去年丁壮已殒殁，今年孤弱知无生。</p>

君门如天多隔阻，圣主哪知万民苦。</p>

但闻木数已将完，王事虽劳莫怀土。”</p>

乞丐们哼唱的，正是民间广为流传的民谣《伐木谣》。</p>

谣中唱道，因为这些年朝廷大肆征役，乡间的男丁都被征走了，田地荒芜，仓库无粮、织机无布，情景凄惨。</p>

然后举了一个实际的例子，说有一个服役的男子将木料运往福建，却被山中的瘴气毒死了，可怜家中的孤儿老母还天天守着家门盼他早日回家。</p>

等到同去的伙伴报来他的死讯，他的尸骨已经滋润了山中的荒草。</p>

可是朝廷征役的名册上，居然还写着他的名字，以致孤儿寡母还要去服役，继续为朝廷运送木料。</p>

可想而知，壮男都受不了山中的瘴气，孤儿寡母此去定然没有活路。</p>

皇帝远在天际，英明的君主也难以知道百姓的痛苦啊！</p>

跟随着太子一行蹦蹦跳跳、说说唱唱的乞丐们，或许并不能完全理解他们所唱民谣的意思，只知道民谣在为百姓说话，讲出了他们的苦痛。</p>

又或者因为唱得久了，成了顺口溜或讨饭的技艺，他们也不在意唱了什么。他们的脸上挂着真诚的笑意，表达着对朱高炽、高希这些好心人的谢意。gonЬ</p>

萧仪先是用手捂着嘴，然后频频用袖管擦拭眼角，袖口都被泪水浸湿了。</p>

“呜呜呜”有人在哭。</p>

众人看去，原来是高希。</p>

他一边走，一边毫不掩饰地哭泣着，泪水汩汩而下。</p>

朱高炽、朱瞻基、萧仪、高强等人，还有身着便衣护卫太子的军士都知道高希是一个硬汉，作战勇猛、舍生忘死，却没想到在此地，为一首乡间的民谣动容，侠骨柔情、挥泪如雨。</p>

朱高炽心地仁厚，听了民谣，心中也很酸楚，眼眶湿润。</p>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强儿，好好安慰一下你的父亲。”</p>

“是。”高强很懂事，早将一块帕子递给了高希。</p>

“父王，我看这里饥民众多，不知道这里的知州在做什么！”朱瞻基愤然。</p>

朱高炽也生气，不知道这里的地方官做什么去了，先前南四湖的湖水山色带给朱高炽的好心情，此刻荡然无存。</p>

不过，他到底年长，做太子多年，胸中自有城府：“走了半天路，都累了，先找个地方歇脚。”</p>

众人就近找了一个饭馆，到了饭馆门口，乞丐们还跟着，有说有唱。</p>

迎客的伙计板着脸就要轰走他们，高希拿出一块碎银子，叫伙计去后厨拿出几笼热腾腾的馒头，分给了众乞丐。</p>

众乞丐千恩万谢，渐次散去。</p>

众人找了几张干净的位置坐下，朱高炽说道：“萧大人、高大人，我刚才听了那首民谣，其中的故事实令听者心酸，难怪你们个大男人都要掩面流泪呢！”</p>

“朱大人，我虽然也生于平民之家，但自小没有挨过饿，也没见过如此多可怜的乞丐。我们才走了半天的路，又累又饿就觉得受不了，可是这些乞丐有些都快要饿死了。是以悲伤，不能自己，刚才失态了。”</p>

此时人多，高希改称朱高炽为“朱大人”。</p>

“高大人悲天悯人、菩萨心肠，他日成国家柱石，是朱大人福气，也是大明百姓的福气。”说话的是礼部右给事中李能，虽然此言不乏阿谀的成分，不过也没说错。</p>

李能是吕震派来负责京师（应天府）和行在（北平府）奏章等公文保管和协调事务的，是吕震的人。</p>

高强虽小，却也认为李能是马屁精，夷鄙地白了他一眼。</p>

挨着高强坐的朱瞻基更直接，看都不看李能，重重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p>

“萧大人，你为何也如此悲伤？”朱高炽问萧仪。</p>

“朱大人，我十几年前在江西老家，亲耳所闻同村乡亲因为赋役繁重，客死他乡。这几年，我每每往来北平与京师，所到之处，却仍旧因为新都营建，人民赋役沉重。客死异乡的事，还是在发生，心中怎能不悲伤？唉”</p>

朱高炽及众人听了默然不语。</p>

“这首《伐木谣》原来只是民间自发流传的，那年回乡我听到了，痛彻心扉，便改了改，将家乡有役男伐送木料、客死荒山的故事写了进去。当时只是有感而发，不想被一二好友传了出去，就此流传开了。今次随殿下北巡，不想又听到此民谣”</p>

“哦，原来这首续写的《伐木谣》是出自萧大人的手笔。”高希听了，将面前的茶杯举了起来，向萧仪一敬，表示赞赏。</p>

萧仪却懒懒地，略略拿起茶杯虚应了一下高希，说道：“高大人，上回在奉天殿，我感谢你好意相帮，想让我免遭革职的处罚。但你却力主北迁，这点我不能苟同。现在你看到了，大兴土木的后果就是饥民遍地，闹不好激起民变亦未可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