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p>
大魏，</p>
宫廷，</p>
朱红色的宫墙之外，魏国的官员已经陆陆续续的排好了队列默默地等待着宫门的开启，魏君算不得夙兴夜寐，靡有朝矣一般呕心沥血的君王，可也算得上勤政的君王，至少每日的早朝从未落下。</p>
厚重桦木的马车缓慢的行驶在安邑城的长街上，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仰头往上看去驾车的车夫是个持剑的高大汉子，魏地官员看到车夫的面容也知道了车厢中坐着的是谁。</p>
“唏，吁，吁……”</p>
那高大的门客极为熟练的拉拢缰绳，</p>
将马车挺稳在路旁。</p>
身穿朝服的吴春秋率先从马车上迈步而出，可车帘却并未有合拢的意思，反而是抽出一只手搭着帘子，周遭过往的官员皆是好奇的侧身看了过来，因为吴春秋极少乘车上朝，因为在魏国能够担得起吴家当代家主如此礼遇的人屈指可数。</p>
“先生，请！”</p>
吴春秋侧身道，话音落下车厢中走出一位身穿深色长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道谢之后，坦然受下这份礼节。</p>
“这人是谁？”</p>
“为何老夫从未见过？”</p>
有身穿紫袍的老者望着张仪压低声响对着身旁的同僚诧异道，自己在魏国身居高位许久，按道理来说能够担得起那吴家家主如此礼遇的人应当是身份非凡之人，自己也应当认得，可细细看去还是一副陌生的面孔。</p>
“这人，我好像识得。”</p>
一旁的同僚沉思了片刻后缓缓出声道，可目光落到那气势不凡的吴春秋身旁的那人上，还是变得惊疑不定起来，因为实在无法想象这样声名狼藉之人是凭什么能够与吴春秋并肩而行。</p>
对的，并肩而行，</p>
细细看去那身穿长袍的中年男子脚步没有落后吴春秋半分，神情也是泰然自若，对于周遭各种目光视若无睹。</p>
“刘大人，若是下官没有看错的话，”</p>
“想来这人便是张仪。”</p>
那官员压低嗓音道。</p>
“张仪？”</p>
紫袍老者皱眉道，虽然没有见过其人，可他的名声自己也是有所耳闻，难免有种有种先入为主的观念。</p>
“老夫也是听说此人自楚国受辱之后便游历天下去了，本以为会泯然于众没想到如今确是攀到了吴家的枝头，能得到吴将军如此对待，想来也不是易于之辈，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p>
紫袍老者目光在张仪身上停留了许久之后，落到了吴春秋身上最后轻叹了一声，收回目光，言语之中在无丝毫贬义。</p>
“吱呀吱呀……”</p>
众人侧目之时，</p>
厚重的宫门缓缓开启，</p>
吴春秋与张仪同行入宫，宫门外的侍卫也极为知趣的没有阻拦，魏地文武百官碍于吴春秋的颜面同样对此视若无睹。</p>
“爹，这不是偷玉贼吗？”</p>
可偏偏这时，</p>
一个极为轻佻的嗓音在宫门外响起，</p>
定睛看去，</p>
一中年官员身侧有一年轻男子嬉笑出声道，与此同时手指高高扬起，竟是直接指到了路过张仪的鼻尖上，眼神中的轻蔑毫不掩盖。</p>
当目光落到身旁同行的吴春秋身上时，眼中更是涌现出了一抹酸意，自己出生权贵尚且还需随在自家父亲身后才有资格在大殿之外旁听，可如今观这模样竟是成了吴家的座上宾客，还能随之入朝，实在荒谬。</p>
“吴将军，切莫被这贼寇诓骗。”</p>
那中年官员闻声埋头面色铁青，手扯住自家儿子的袖口，可还未拉紧，便被挣脱，年轻男子一步迈出竟是挡在了吴春秋身前高呼道。</p>
“吴将军，这贼寇的行径恐怕尚且将军不知。”</p>
“在楚地……”</p>
那膏梁子弟吐沫横飞，</p>
如同倒豆子一般将张仪在楚国的事讲了出来。</p>
……</p>
宫门外，</p>
那膏梁子弟话音落下后宫门外竟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百官相视无言，面色怪异，可他却觉得众人或许还处于被拆穿之后的震惊之中，神色越发的自得起来。</p>
“吴将军……”</p>
可那膏梁子弟仰头对上张仪云淡风轻的模样，突兀的又想起了几日之前在城门处的场景，那种被当事人无视的感觉，恼怒起来，继续出声道。</p>
“周兄。”</p>
“张仪的过往想来吴将军是知晓的。”</p>
“你今日又何必如此言语？”</p>
张仪笑容如沐春风，</p>
可一旁吴春秋的神色确是冷了下来。</p>
“何必如此？”</p>
“好你个贼寇，竟如此肆无忌惮……”</p>
“啪……”</p>
“孽畜，住嘴！”</p>
那膏梁子弟还欲多言，只听身旁自家父亲暴喝出生，抬头望着吴春秋冰冷的瞳孔，身子轻颤起来，双腿止不住有些发软。</p>
“吴大人，逆子满嘴胡言冲撞了大人的贵客。”</p>
“下官代犬子给大人赔罪了！”</p>
那中年官员战战兢兢的行礼道，</p>
随即转身在对着张仪躬身一礼，</p>
“你……”</p>
“你……”</p>
那膏梁子弟一只手捂着火辣辣的侧脸，</p>
另一只手指着张仪说不出话来，</p>
吴春秋望着在张仪鼻尖颤抖的手指眉宇间越发的冷冽起来，拇指已经微不可查的抵住了腰间的剑鞘。</p>
“先生，何为？”</p>
吴春秋问道张仪。</p>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p>
从外乡学来的地道的俚语在宫门前响起，</p>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p>
“有人找死，何须多言？”</p>
只听得张仪双手合拢在袖间，</p>
面上露出温和笑容，</p>
口中也轻飘飘的挤出牛头不对马嘴的后半句，</p>
“那便依先生所言！”</p>
吴春秋闻声有些诧异，可细细想来又在意料之中，最后看向那怒不可止末膏梁子弟轻轻点了点头。</p>
“嗡……”</p>
这是铁剑出鞘的细微声响，</p>
“嘭……”</p>
这是头颅落地的沉闷声响，</p>
众人只见一道亮光闪过眼眸，下一刻，那膏梁子弟便只余下一具无头的尸身无力的往后倒下，血液飞溅到了宫墙上融入原本深红的颜色，头颅在翻滚最终落到了张仪脚下。</p>
周遭的文人忽见这血腥的一幕皆是掩面后退，唯独张仪毫不在意，只是轻轻地抬脚跨过那尚未瞑目的头颅，便是衣角沾染上鲜血神色没有半分改变。</p>
“此人，无故辱我大魏国士，当斩！”</p>
吴春秋缓缓收剑入鞘道，掷地有声道，放眼整个大魏朝堂能够佩剑入朝的也只有吴春秋一人，同样这剑也并非摆设。</p>
“诸位大人，入朝吧！”</p>
“此事，往后我自会向君上禀报。”</p>
吴春秋说完后迈步而出，望着那步履依旧从容的张仪，也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感觉的一丝不安，恍惚之间想到了一丝不好的苗头。</p>
说不清，道不明，</p>
可还是想要念头通达，便快步追了上去，</p>
“先生，入朝之前春秋还有一事请教。”</p>
吴春秋斟酌用词片刻后开口道，</p>
“将军，请讲！”</p>
张仪望着自己染血的衣角想起方才的神色，也明白了什么，神色郑重起来，放慢步子，对着吴春秋拱手道。</p>
“敢问先生。”</p>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何解？”</p>
“大道纲常，天地法则？”</p>
张仪沉思了片刻试问道。</p>
“是也！”</p>
“非也！”</p>
“先生说得通透，可春秋这还有个答案。”</p>
“洗耳恭听！”</p>
张仪开口道。</p>
“人往高处走，如我等这般登阶而上！”</p>
吴春秋望着这大殿前数百上千步的白玉阶梯轻声道。</p>
“指的是我等的，眼界，身份，地位！”</p>
“哦？”</p>
张仪闻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p>
可神情确是莫名的慎重起来，</p>
“敢问将军下句！”</p>
“这水往低处流，同样是如我等一般。”</p>
“指的是我等的，出生，故乡，国家！”</p>
吴春秋站在台阶的正中眺望着大魏眼里河山朗声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