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
握着大同战报,天子亦是忍不住轻笑一声。
瞥了一眼正殿之中就大同战事争论的众文臣武将,天子嘴角的笑容,亦是慢慢散去。
他所顾虑的,从来就不是南北这两场战争。
南明就是个空架子,一推就倒了,难的,无非是推倒之后的治理重建而已。
至于蒙古……
宣府,大同,宁夏,延绥,蓟镇,固原……总共八大边镇,帐目兵力发三十六万之多。
再加之几乎是跨时代的定装燧发枪,以及可谓冠绝当世的庞大火炮数量,蒙古倚仗骑射纵横的时代,完全已经可以说是日薄西山了。
若非目前重心不在草原,国事艰难,主动出击,马踏草原,犁庭扫穴,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兵力防备,应对林丹汗的南下,可谓是绰绰有余,更何况,京城十余万京军,近十万禁军,可都还没有动用。
林丹汗,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威胁!
大恒真正的问题,是在于内部!
念头流转,天子转身,目光定格桌面上的陕西各地递上来的密奏之上。
天子很清楚,自那一场天倾之局的立国之劫过去后,大恒最大的问题,就已经不是外患了,而是注定漫长的内忧。
若没有这狗屁的小冰河时期,这所谓内忧,也算不得什么。
但无奈的是,小冰河时期带来的天灾,还在大恒肆掠,波及百姓数千万!
而为了解决这个内忧,解决前明留下的沉珂弊病,也为了大恒基业。
他开启了这场前无古人的改革,倚仗军事集权,将以往历朝历代的治天下的根基,地主士绅砍得支离破碎!
如此,自然也彻底得罪了一个王朝,最重要的根基,地主士绅!
若天下一统,大恒打遍天下无敌手,得罪也就得罪了,这天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想当官的人!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士绅地主们,再不甘心,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也只能老老实实在他定下的规则里讨生活。
但如今这天下,南明存在,蒙古存在,还有这绵延天下的天灾。
完全可想而知,有着不知道多少不甘心之人的存在,再加上蒙古的搅和,以及南明那正统至极的法理大义掺和之下,大恒天下,内忧有多么复杂!
就如现在的工程赈灾之策,汇聚了数百万灾民!
这怎么看,似乎都不是一个明智之策。
但,他若不这般集中力量办大事,还是和曾经一样,将赈灾钱粮拨下去,由各地官僚各行其事……
那哪怕他查得再严格,那海量的赈灾钱粮,真正落到实处的,恐怕也是十不存一,这绵延的天灾,也必然会成为大恒的一个致命肿瘤,一直给大恒放着血!
那就算他做再多,也迟早会被这天灾给拖死去。
唯有集中力量办大事,这样,他才能不完全倚仗官僚阶级,让他所掌握的所有力量,皆参与其中,互相制衡,互相监督,避免上下联通一气!
最大程度上,解决天灾带来的弊处。
而以这个时代的组织能力,他可谓是费劲千方百计,动用了他能动用的所用力量,才勉强保持着稳定。
这个稳定,无疑极为脆弱。
稍有波折,打破了这个脆弱的稳定,那必然就是天大的祸患!
在之前,外患未显,重心皆在国内,水清王八无处藏,倒也稳定。
如今南北两场战争打响,这一摊清水浑了,什么妖魔鬼怪就都冒出来了,都想要把这摊水,搅得更浑!想要这大恒天下崩塌,然后他们就能刚好的趴在天下百姓身上吸血!
“呼………”
天子长吐一口气,沉吟一会,步子迈开,便行至殿中。
“参见陛下!”
争论的众文臣武将,立马停止争论,朝天子一拜。
天子随手将大同总兵递来的战报丢在桌面上,靠坐龙椅之上,看向诸文臣武将问道
“大同总兵的战报诸位爱卿想必都看过了,都说说,这场仗,该怎么打?”
众文臣武将沉默片刻,总参谋部一等军机参谋孙元化率先出声
“陛下,末将以为,现在当尽快让辽国公率军至大同,统筹诸边镇之力,御敌于国门之外!”
天子瞥了一眼孙元化,又看向沉默的众武勋参谋,显然,孙元化这话,便代表着总参谋部及五军都督府的意见了。
天子也没多问,目光流转,看向了内阁几位阁臣,及兵部工部户部的几位侍郎。
感受到天子的目光,几位阁臣对视一眼,随即,兵部尚书杨嗣昌朝天子一拜,出声道“陛下,臣也以为,边镇为目前之重,当则一将帅统筹边镇,御敌于国门之外。”
“但臣以为,大同之战为重,陕西之地,也当为重心所在!”
天子眉头一挑,瞥了一眼一个个神色各异的武勋将帅,这才再看向杨嗣昌,示意其继续说。
“陛下,目前各地天灾横行,工程赈灾遍及天下各地,而其中,以陕西天灾最为严重……”
“直只有目前,陕西各大工程,直接参与人数已然近四百万,间接影响……”
“而现如今,陕西各级官员,内廷各商行,陕西各地驻军,及陕西三边,还有工部及大恒工程院……”
“虽名为工部统筹,但实则各自为战,难以形成合力,若平日尚且还好,如今南北战争开启,居心叵测者层出不穷………”
“臣以为,当择一得力大臣,坐镇陕西,统筹陕西所有军政及工程赈灾之事,如此,方能形成合力,震慑不轨……”
天子眉头微皱,扫了一眼在场文武大臣,最终定格在众文臣身上,声音俨然冰冷了几分“诸卿也是这样以为?”
众部堂大臣沉默不语。
天子轻笑一声,眼眸深处,寒意已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