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恭恭敬敬的将册子递到李修面前,低声汇报着。
“这么少?”
李修皱眉,接过册子一看,眉头亦是皱得更深了。
“回禀陛下,这些年,辽东长年战乱,前两年,还灾乱不停,百姓民不聊生,奴才以为,人口恐怕缩水了一半都不止。”
李修合上册子,再问:“辽东这边统计清楚没有?”
“回禀陛下,绝大部分地方都还战乱不休,短时间内,还难以彻底统计”
“但奴才以为,建奴本就将汉民视为奴隶,动辄打骂,杀人如宰鸡,辽东的汉民,恐怕也为数不多。”
李修眉头紧皱:“去告诉赵武,清查好的俘虏,就发上一月口粮,遣散到各个府县去!”
“让各地新上任的官员做好接收准备。”
“还有,派人赶赴朝鲜,告诉周遇吉,朝鲜的汉民,不管是投降的好,还是逃难过去的也罢,通通迁移到辽东来!”
王五犹豫了一会,才忍不住道:“陛下,朝鲜也要改府立县,这样的话,朝鲜岂不是会不稳?”
“嗯?”
天子皱眉,眼中冷色已显!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王五噗通跪倒在地:“老奴嘴欠,老奴嘴欠,老奴掌嘴!老奴掌嘴!”
殿中啪啪啪的掌嘴声不停响起,天子神色却是没有丝毫变化。
他让内廷参与进改革之事,只是因缺可用之人之下的无奈之举,可绝不是他想让宦官干涉国事,也绝不是想看到宦官因此而插手他的决定!
老老实实做好他安排的事,然后再回内廷老老实实待着,处理好内廷的一亩三分地,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滚吧!”
许久,天子才厉喝一声,王五猛的磕头,连滚带爬的消失在了天子视野。
此时,李修之目光,才再次定格在手中的这本账册之上。
不算锦州,辽镇汉民也不过六万多户,二十多万人,纵使算上锦州及其附近城镇,最多也不到三十万人。
而这块被后金占据,汉民猪狗不如的地方,汉民的数量,自然不多,不然的话,无论是历史上皇太极入关,还是这个时空的努尔哈赤入关,都做着劫掠携裹百姓的事情。
这个后世的东北大粮仓,如今的百姓,恐怕只有区区五六十万人,纵使再算上朝鲜汉民,以及周围岛屿的汉民,整个辽东,恐怕也绝难有百万之数。
民众缺乏,纵使大恒对辽东的统治秩序成型,纵使改革方方面面都成功,但也绝难彻底稳固下来。
辽东不稳,朝鲜自然更难稳固。
况且,如今之局势,在辽东,以及朝鲜布置重兵,显然是必须的。
而人口缺乏,无疑意味着,朝廷需要长期输血这两地,来维持统治的存在。
不然的话,光凭借两地,怎么也不可能维持住重兵。
百废待兴之地,又远离朝政中枢,维持不了重兵,就自然难以安稳,难以安稳,就必然会走回明朝战略收缩的老路,这死伤无数将士性命,才好不容易打下的土地,必然会脱离大恒的统治秩序,而没有大恒的统治秩序存在,必然会有新的本土游牧民族出现,
不管能不能如后金这般成气候,显然,这又是历史的老路!
“迁徙百姓,设立屯垦卫所”
李修轻声低语。
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这两个方法,而且,还必须两个方法同时施行。
只实施其中一个,都难达到最好的效果。
不过,以如今大恒继大明的糜烂,迁徙百姓这种事,不说有没有钱财去做,就算有,这个糜烂的统治体系,他也不放心。
显然,如今他,只能选择一条腿走路。
那就是设立戍边屯垦的卫所,以军屯养兵将,戍边守疆的同时,还可极大减少朝廷的负担。
“又要苦了这些卫所将士了!”
思绪流转之间,李修也不禁一叹。
军改军改,改得最彻底的是卫所,稳定大恒国运的也是卫所,他一直想裁撤的,也是卫所。
而过得最苦的,也是卫所。
募兵,每月都有丰厚的粮响,家人也都有丰厚的待遇!
而卫所兵将,既要为兵,镇守一方,也要为民,屯垦储粮,一有余粮,便被他一纸令下,抽调一空!
其家人更是要同样也要为了军屯日夜操劳!
而且,什么军饷,免税,都是虚妄。
唯一有的,就只有战后的一点抚恤赏赐。
而在他的规划之中,如中原,江南,这等繁华富庶之地,都不需要卫所,卫所存在的必要,就是哪里艰苦,哪里危险,就在哪里设立卫所!
更别说,如今依旧还是处在社会最底层的军户身份了!
“待遇,地位,都要提升!”
这句话在心中盘旋,亦是愈发根深蒂固。
他知道,这,同样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同为大恒兵将,只不过因为一个是营兵,一个是卫所兵,待遇便天差地别,地位也是天差地别。
卫所兵是人人看不起的丘八,是最底层的牲畜。
而营兵,是一人当兵,就能造福全家的光荣!
是人,都会心有不平衡。
如此不平衡,纵使军改得再彻底,卫所制度,也绝对会以比明朝更快的速度,飞速腐朽糜烂!
如今之大恒,不能缺了卫所,未来的大恒,也同样不能缺了卫所。
只是这改善,口头上说说,可没有任何意义。
最终还是一个钱字,而钱字,又回归了这次为了钱而费劲周折的改革。
想到这,李修也不禁摇了摇头,如今之大恒,就是一个一条腿走路的巨人,军力天下无敌,民生经济,乃至政治体系,都是烂得一塌糊涂,不堪入目!
一切的问题,都如一团乱麻,一环扣一环,一环扣一环!
一切,都需要他这个大恒天子,去抽丝剥茧,去一点一点的解决!
而这些,可不是如战争兵事那般横扫过去就可以了。
若他不能将这些问题解决,纵使他在世的时候大恒再辉煌,纵使无敌于世!
只要他一去世,大恒恐怕就会如断崖式衰落!
“难啊!”
天子一叹,黯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