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p>
这俩字几乎是脱口而出。</p>
在场两道视线同时落在圣子身上。</p>
除了存在感微乎其微的崔孝表情不详，另一名文士微微蹙眉，似乎在想圣子关键时刻闹什么幺蛾子。他也替崔孝问出心中疑惑：【能否问一下，‘撤离’为何不可行？】</p>
圣子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就吓得冒出一背冷汗，懊悔自己嘴巴比想法更快。</p>
面对中年文士看似平静如水，实则尖锐如针的眼神探寻，圣子如坐针毡一般不适错开了视线，声量渐低，袖中的手指几乎要纠结成团。她咬着下唇：【我的意思是……】</p>
中年文士：【希望女君坦诚相待。】</p>
他改了对圣子的称呼。</p>
也是在隐晦提醒对方牢记真实身份，记住自己此行的任务目的，千万别脑子发昏！</p>
圣子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散去大半。</p>
中年文士见她还是不肯直言，也没多少耐心继续浪费时间，准备告辞。只是他刚有动作，圣子一个箭步死死抓住他的衣袖，粗喘着气，咬牙道：【不行，我们不能走！】</p>
崔孝问道：【为何？理由？】</p>
圣子一口气说完，生怕晚一会儿就彻底不敢说真话了：【咱们这样岂不是害人？他们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庶民，一个个都被挑唆跑去造反。造反也要有个领头的，咱们就是他们的主心骨。一旦主心骨没了，他们不是继续被骗被利用就是死于重兵镇压之下！】</p>
她知道自己生了不该生的恻隐之心。</p>
这些信徒不是康国子民，崔孝他们利用这些庶民造反生乱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庶民是饿死还是被人镇压杀死都跟他们没干系。西南各地信众爆发生乱，规模越大、局势越乱，对康国前线局势就越有利！道理她都懂的。</p>
但是——</p>
【崔御史不是也说了——】</p>
【主上就是神！】</p>
【这些愚昧信众是神用完即弃的棋子？】</p>
圣子这般质问让中年文士变了脸色。尽管他现在看不到崔孝的脸，料想对方的神色也不好看：【女君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浑话吗？】</p>
对方完全模糊了界限。</p>
【有善心是好事，但不可慷他人之慨。】未被纳入康国国境的庶民，生死自然与康国无关，说他们是用完即弃的棋子也没什么不对，【若无此事，他们都可能上战场成为康国的敌人。女君莫不是被他们称呼一句‘圣子殿下’，便真以为他们都是自己人？】</p>
怜悯未被彻底降服的潜在敌人是愚蠢的。</p>
她怎么就能笃定他们关键时刻抽身会导致普通信众伤亡更大，而不是减少伤亡呢？</p>
圣子张了张嘴，白色瞳孔似有无奈。</p>
她正欲叹气为刚才失言道歉。</p>
孰料峰回路转又有了变故。</p>
崔孝道：【女君的担心不无道理，吾等留下也不是不行，只是女君可要想好了。】</p>
圣子忙问：【想好什么？】</p>
崔孝告诉她：【愿意以身犯险。】</p>
明面上真正的主心骨可不是中年文士或者他，而是手握一块“神赐国玺”以及“圣子殿下”头衔的她。她在，信徒就会源源不断靠拢过来，西南诸国想要短期镇压更难。</p>
她不在，信众跟无头苍蝇乱撞一阵就歇。</p>
事实上，沈棠本身就没打算让这场永生教叛乱持续太久，只是短期引爆叛乱，让西南诸国焦头烂额罢了。信众没稳定粮草供应，又没稳定强大攻城掠地，叛乱后继无力。</p>
崔孝对她的心软略有微词。</p>
耗费诸多心血只是为了一场持续一两月的暴动，若能限期拿下西南诸国还好，若是拿不下呢？拿不下来，精心策划的叛乱就起不到该有的作用。崔孝并不喜欢这种赌博。</p>
他更喜欢稳妥一些的。</p>
例如，让这场叛乱持续久一些。</p>
但这都是他内心个人想法，提出来也不可能被主上采纳。现在有冤大头善心泛滥，主动撞上来当借口，崔孝也不介意利用一回。</p>
圣子仅仅迟疑了两息，冲空气坚定点头。</p>
【我不怕死！】</p>
站在她侧方的崔孝轻笑：【如此甚好。】</p>
中年文士：【……】</p>
以他对崔孝黑心肝的了解，若是无利可图，崔善孝可不会轻易涉足麻烦。安抚了圣子情绪，中年文士揣着忧心走出简陋营帐：【崔善孝，老夫知道你在，现在回个话。】</p>
风吹过，无人应答。</p>
中年文士都想啐一口了：【别装死！】</p>
崔孝说道：【我也没要害她。】</p>
他还是有点儿底线的。</p>
中年文士：【主上并未吩咐吾等多做其他事情，回头要是追责，你不推她顶罪？】</p>
崔孝哂笑一声：【那不是她所求？】</p>
善心泛滥反而多造罪孽，这不就是代价？</p>
中年文士：【……】</p>
各方都在紧密关注此战结果。</p>
其中又以躺平捡军功的苏释依鲁最热情，隔三差五率队出去打听情况，每天站在城墙垫脚往外眺望。盼星星、盼月亮，盼到焦虑：“姜先登，这一仗不会就这样了吧？”</p>
姜胜正坐在屋顶望月观星。</p>
他问：“将军何意？”</p>
苏释依鲁也跟着坐下，拍着大腿。</p>
“老夫还是喜欢靠双手打出来的军功。”</p>
西南盟军主力往他这儿跑，虚晃一招，半路又被沈棠勾了回去。各地战场都开打多久了，他这里连敌人长什么样都没看过，这种躺平捡军功的日子实在是枯燥到发霉哦。</p>
“白捡的不香。”</p>
他絮絮叨叨抱怨。</p>
“乌州一系武将不能让人看轻了。”</p>
乌州就一个拿得出手的大将，军功全靠捡漏，这让苏释依鲁怎么在武将之中立足？</p>
姜胜差点儿无语。</p>
“……将军，您的好运别人也想要。”</p>
白捡军功，这是运势滔天才有的待遇。</p>
苏释依鲁这个老小子倒好，居然还嫌弃上了，真给他一个劲敌，他会为了康国死战到最后一兵一卒？风头一旦不对劲，他投降比谁都快。不信苏释依鲁不知多少人羡慕嫉妒他，他是得了好处还卖乖，这张老脸看着欠揍。</p>
姜胜不理他，苏释依鲁只能找话题。</p>
他也学姜胜抬头，试图看出点东西，偷师个一招半式：“姜先登，老夫看你天天看星星瞧月亮，风雨无阻，这能看出什么门道？”</p>
姜胜给了回答：“盘众人的运势。”</p>
他的文士之道圆满，不用面对面看到对方也能推算对方运势。运势这种东西用在战场是神器，姜胜能通过主要文武运势判断胜负。举个例子如苏释依鲁，对方运势滔天，西南盟军主力压境都没盖过，这意味着这仗有惊无险，他能放心将兵马调去别处支援。</p>
满城上下就一个苏释依鲁都能守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