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章 811：出殡（下）【求月票】</p>
此刻，鸦雀无声。</p>
一阵凉风刮来，引灵白幡迎风飞扬。</p>
家丁虽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八人才能抬起的一口巨大棺材，内心莫名森冷。妇人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握紧刀柄：“府上丧仪从简，停灵七日，于今日出殡，诸位父老乡亲愿来送一程，赵府上下，铭感五内，备下素餐酬谢，但是恶客——”</p>
她的眸光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妇人跟随丈夫赵奉他们逃难流亡的时候，手上也是见过血的，杀人这活儿她熟悉，只是来到这些年安定下来才收了刀锋。</p>
护卫统领被她这双眼睛盯上的第一瞬，心中生出莫名畏惧，但很快反应过来，稳下心神——眼前这妇人只是普通人，有点手脚功夫也比不上武胆武者，自己怕什么？</p>
正要开口，一步伐矫健的仆妇端着一盆鸡血泼了过来。这些家丁被叮嘱只能包围，阻拦赵府的人进出，但不能动手。这盆鸡血泼出来，最前面的家丁护卫不敢反抗，当然，他们也不好躲开，后面儿也是自己人。</p>
护卫统领抬起手臂遮挡。</p>
脸是保住了，但衣裳被腥臭鸡血毁了。</p>
“晦气的东西，撒点血清一清，免得脏了我们赵府的出殡路。”妇人斜眼看着家护卫统领，漠然道，“不是来当孝子贤孙的，那就滚开！不然，下盆泼你们屎。拜你们这些不人不鬼的狗东西所赐，府上夜香都攒半月没处理了。恶客们，要张嘴尝尝？”</p>
护卫统领几乎听傻眼，似乎没想到一位将军夫人会不顾脸面在大庭广众撒泼。</p>
他不张口，妇人看他表情也知道他想什么，提醒道：“这里可不是什么大庭广众，我在自己家说什么话，轮得到你这狗东西置喙狂吠？我也不想为难你，毕竟是给人当走狗，狗主人发话让你咬人，你能怎么着？让开，别耽误了出殡时辰，否则——”</p>
护卫统领知道妇人心中憋着火。</p>
但那又怎么样呢？</p>
家中顶梁柱不在，说话弱了三分底气，只能泼点鸡血，嘴上占点便宜。即便赵奉回来，也追究不了什么，他们只是包围，也没耽误赵奉幼子求医，长子受伤也是他自己先动手。反倒是赵奉府上包庇盗窃祖传珍宝的盗贼，这一窝贼的风气该好好整顿。</p>
“夫人这些训诫说得极对，我等就是奉命办事的喽啰。府上包庇盗贼，但主家下了死命令，限期找到珍宝，不然全家获罪。恳请夫人见谅，勿要跟我们这些狗东西计较，如何？”护卫统领敷衍一礼，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两句，然后扭头使了眼色。</p>
身后几名家丁领会，靠近棺材。</p>
妇人抬刀拦下：“什么意思？”</p>
护卫统领：“贵府包庇窃贼不肯归还珍宝，我等怀疑他们藏身此处。恳请夫人不要为难，只要找到贼人和宝物，立刻撤人！绝对不会再叨扰贵府安宁，还请配合。”</p>
妇人神色冷漠而平静：“你待如何？”</p>
护卫统领笑道：“开棺！”</p>
二儿子气得眼睛都红了：“混账！”</p>
妇人垂下眼睑：“若不肯呢？”</p>
护卫统领腆着狰狞刀疤脸，咧嘴笑道：“夫人最好是答应，毕竟现在查一查也只是开棺。只要棺材里头没有藏贼人和珍宝，还能还贵府清白。但要是下葬了，我们兄弟几个还要掘一回坟，要是不小心挖到什么不该挖的东西，那多不好啊？您说是吧？”</p>
围观庶民闻言倒吸一口凉气。</p>
二儿子年纪不大，容易被挑动情绪：“你敢？看我父亲回来不砍了你脑袋？”</p>
护卫统领心下哂笑，说道：“战场刀剑无眼，二郎还是不要说话这么满才好。”</p>
二儿子气得握住刀柄，正欲出鞘。</p>
结果被他娘硬生生按了回去。</p>
他疑惑：“阿娘？”</p>
妇人侧身：“开棺。”</p>
围观庶民一阵哗然，似乎没想到真会被逼到这一步。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赵将军出门打仗，关系好的将领一个不在，无人替满府老弱撑腰。什么委屈也只能忍了。</p>
“也不怕被报复吗？”人群有人嘟囔。</p>
赵大义知道了会报复吗？</p>
这个问题对于护卫统领而言不重要。</p>
棺材钉还未钉上，很轻易就打开了。</p>
尽管尸体停放了七日，但因为用上特殊手段保护，除了些许腐臭并无其他变化。护卫统领看到棺材内的老妇人和青年脖颈上深可见骨的口子，怔了一下，挪开视线。</p>
查看第三口棺材，棺中是一大肚女人。</p>
天气炎热，女人身上的夏衫很轻薄，腹部布料垂下，勾勒出圆润自然的弧度。女人身侧还有四套小儿的四季衣裳。她涂着脂粉，面色红润，乍一看恍若生人，但整齐交叠在腹部的双手肌肤俨然是死人才有的。护卫统领飞速查验一眼，抬手示意盖上。</p>
妇人问：“找到贼人了？”</p>
护卫统领笑道：“并未。”</p>
妇人又问：“所谓珍宝呢？”</p>
“许是底下办事不力，冤枉贵府，回头禀告主家，一定给夫人一个满意交代。”</p>
人已经死了，目的也达到了。</p>
这个教训对于赵奉而言足够深刻，护卫统领没有理由继续为难赵府上下，离去前瞥了一眼三口棺材，抬手招呼：“撤！”</p>
谁知，变故也在这时候发生。</p>
一条血淋淋的断臂落地，发出闷响。护卫统领痛得倒下，捂住鲜血淋漓的断口，面上是不敢置信——这妇人出其不意，趁他戒备松懈的瞬间，一刀斩断他的手臂！</p>
“三等簪袅？”妇人一刀子往地上一甩，刀锋紧贴他脖颈，“老赵有句话说得有些道理，武胆武者就是一把刀，血是磨刀石。若是不经常用磨刀石开锋，迟早要生锈。这条手臂就当是教训。你别不服气，府上丢了几件祖传珍宝，你们这些人长得贼眉鼠眼，一眼就像贼。砍你一条狗腿，不过分吧？你主家要是计较，让他自己上门！”</p>
“你敢——”</p>
妇人冷笑道：“呦，还吠呢？”</p>
“你敢伤我？”</p>
妇人眸色微动，似乎有些忌惮。</p>
此刻，看热闹的人群走出来一名身穿华服的中年：“夫人，夫人，刀下留人。”</p>
他声音慢腾腾的，不急不慢。</p>
显然是吃定妇人不敢再做过分的事。</p>
结果他步子刚迈两步，妇人反手握住刀柄，斜上拔起，一刀血柱喷涌撒上他鞋面。他当场停下脚步，双手停在半空，傻眼了。看热闹的围观庶民也跟着目瞪口呆。</p>
妇人垂首看了眼捂着脖子咽气的护卫统领，她可惜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刀子就在旁边，也不知道躲一躲。我只是拔个刀罢了，他居然不躲开，栽赃陷害么？”</p>
说完，又看向中年男人。</p>
提着滴答鲜血的刀，问：“贵姓？”</p>
中年男人讪讪道：“何府管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