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p>

稀里哗啦的雨点打在胡乱搭起来的铁棚上，对那些躺着凉席等着腐烂的清人来讲，无疑是雪上加霜的催命曲。</p>

坑渠污水横流，青石砖的缝隙里塞满了恶臭老泥，四面八方涌上来的屎尿味夹杂腥臭的雨，直往人的七窍，灵魂里钻。</p>

横风横雨落到一个小水坑里，倒映出一张稚嫩肮脏的脸，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孩，光着腚蹲在水坑旁，一动不动。</p>

两只大肥老鼠在污水里撒泼打滚，油光水亮的毛紧贴在身上，很快它们对上了电波，其中一只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另一只的背，开始了神圣而激情的传宗接代。</p>

“死小孩，把你抓去卖了。”</p>

小孩被狠狠踹了一下屁股，当即双手就摁在了污水坑里，两只老鼠和他都被吓了一个激灵，踉踉跄跄拔腿就跑。</p>

一盏盏大灯在漆黑的雨夜骤然亮起，把这个光鲜的城市不堪的一面照得明亮，人也好，老鼠也好，眼前一白，立刻躲到了黑暗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朝外看。</p>

蒸汽引擎的轰鸣，杂乱的呼吸，一具具钢铁之躯蒙上了一层迷雾，黑洞洞的枪口被抬了起来。</p>

“这里就是大部分清人住的地方，大约百分之六十左右，过两条街就是和胜，蔡爷住的府邸，待会绕过那里，不要主动招惹他。”</p>

为首的一个蒸汽单兵驾驶者安排道。</p>

“他们的保护伞这次也保护不了他们了。”</p>

有人厌恶地说道。</p>

“行了，做事吧。”</p>

咔哒的声音陆陆续续响起，喷火器的阀门被打开，引线浸到了燃油里，慢慢舒展开来。</p>

“且慢！”</p>

巷子里的前后左右，头上绑红巾的，肩膀绑红巾的和胜成员，泉郎鬼们慢慢接近，手提大刀，眼露凶光，在雨夜下沉默。</p>

和胜的二把手站了出来，表情凝重，在他旁边是提着把寒铁九环大刀的周虎。</p>

“我们接到了周边市民的举报，这几条街爆发了鼠疫，经专家判定很有可能演变成致命的传染病蔓延，不是针对你们，只是灭鼠，这是国会出示的文件。”</p>

为首的一人上下一顿好找，也没有找到所谓的文件，最后他只是摊了摊手，态度极其嚣张。</p>

二把手硬着头皮回道：“因为移民法案的新修订结果，许多被排挤的弟兄从不同的地方赶来，有些人在路上惹了风寒，发了烧才没挺过来，不是什么传染病。”</p>

“再说了，这几条街都是些老木头，竹条搭的棚子，你们要用火灭鼠，跟要把这里烧成白地有什么区别？”</p>

在这样的环境下，二把手的话语没什么说服力，糟糕的卫生水平，随处可见的老鼠，满地的秽物，感染腐烂而的人，这些都是真实的，但不能忘记的是，造成这些的还是残暴蛮横的大英人。</p>

“还跟他们讲什么，张王爷的北洋水师，洪堂主的三船弟兄，都在磨刀磨枪了，随时都能登岸。”</p>

“不，现在还没到时候，蔡爷正在动用他的关系，只要配合拖住他们一会，就会有人来帮助我们。”</p>

和胜二把手的手心里全是汗，一次全面激烈的冲突，对已经非常紧张的局势只会火上浇油，是忍气吞声也好，心存侥幸也罢，他都不希望事情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