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寒风起，雪覆千山白，旌旗迎风挺，将士待战来！</p>
正月二十，古宁关帅府之内。伊宁将一叠银票递给了王烈：“烈哥，拿着，让将士跟老百姓们买些东西充当军需，能买多少算多少吧。”</p>
王烈接过那一叠银票，细细一看，居然有八张，而且都是大面额的银票，他浓眉一皱，这是八万两银子！</p>
“阿宁，这是你的钱？”王烈惊问道。</p>
“我的，还有董昭的，先用着吧。”伊宁淡淡道。</p>
王烈紧紧拿着银票，手不由抖了抖，呼吸都紧促了起来，这恐怕是两人的所有私帑了吧……</p>
“还有我的！”</p>
阿芳的声音传来，随后她也递给了王烈两张大面额银票，两万两！</p>
这钱自然是在淮阳山弄来的的，高如山给变成银票带出来了而已。</p>
王烈颤抖着手接过阿芳的银票，不由红了眼眶：“多谢……多谢……”</p>
这可是十万两银子啊！不说别的，能买多少柴，多少炭，多少棉衣啊……虽然被十余万人一分摊，便没了多少，但终究能支撑一阵子，这就已经很不错了！</p>
打仗，打的不就是钱和粮吗？</p>
随后，王烈招来了顾章平，常春远，赵骋，刘焕四个指挥使，一人发了两张银票，叮嘱道：“这可是伊宁董昭他们凑的钱，你们一军两万两银子，自己想办法去山西境内凑军需，再多本帅也没有了！你们都知道，本帅从来都是个穷鬼！”</p>
“是！”四人接过银票，齐声答道。</p>
“还有，谁敢私自贪污一钱半厘，本帅一定严惩不贷！”王烈用最重的语气说道。</p>
“是！”</p>
“好了，速速清除道路上的积雪，派人去采买军需吧！”王烈挥了挥手，让四人离去了。</p>
随后王烈将最后两张银票递给林澈：“我宁化军的就交给你去办！”</p>
“是！”</p>
林澈拿着银票当即跑了出去。</p>
大雪之下，抗寒物资变成了最紧要的东西，而这十万两银子，对于王烈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p>
很快，整个北境开始沸腾了起来，军士们纷纷清扫道路，准备车马，一批批的往晋阳，汾阳，宁武等地出发，采办军需而去！</p>
而另一边，情况就不一样了，关西的湟州，别说雪中送炭了，送草的都没有！</p>
巡视完湟州城，布置好防御后，顾章和坐在湟州将军府中，开始思考对策。</p>
不多时，其亲军端来了一个烧好的炭炉，送到顾章和案前。顾章和低头一看，里边尽是些炭末渣子，连鸡蛋大的炭块都没有，最大的炭就手指那么大，于是他当即皱起了眉头。</p>
“这么冷的天，没有炭吗？”他发问道。</p>
“没有了，将军，这点炭还是我们从城内一间民舍里找到的……”为首的亲军说道。</p>
顾章和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大声问道：“那将士们呢？靠什么取暖？柴火够不够？”</p>
亲军摇头：“柴火都被关西军用的差不多了，他们又懒，没了柴火也不去打，就拆老百姓的房子烧……”</p>
“岂有此理！”顾章和拍案而起，如今天寒地冻，手脚不暖和根本就打不了仗！如果军士取暖都成了问题，这都不需要回部人来，自己就冻死了！</p>
“湟源军指挥使姚踏人呢？”顾章和咬起了牙。</p>
“他把将军府让给了咱们，自己悄悄带人往东走了！属下来正要说此事呢！”一个亲军说道。</p>
“什么？”顾章和大惊，自己一来，这湟源军居然就往东撤，这是什么意思？要他的靖肃军独自面对回部大军吗？这怎么能行？</p>
他早知道关西军糜烂，可没想到居然糜烂到了这个地步！</p>
“跟我追！追上那姚踏！”顾章和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拿起自己的军刀，戴上兜鍪，就大步往将军府外而去！</p>
出了将军府后，他带了一千骑兵往东，沿着湟水河一路追，终于是在一个叫五马沟的谷口，追到了那姚踏以及他的湟源军！</p>
顾章和打马走近，看着一队队抱着膀子发抖，蹒跚走路，无精打采的湟源军，心中大震。他带着骑兵纵马冲开条路，一路冲到那湟源军军旗前，勒马大喊：“姚踏，你这是干什么？你要带着人马去往何处？”</p>
那姚踏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脸虬髯。他闻得顾章和喊，从马上一回头，歪戴着兜鍪冷眼看向顾章和：“顾将军，你来了，我们正好撤了啊！”</p>
“什么？撤？”顾章和一脸不敢置信，他怎么敢说撤的？</p>
顾章和定了定神，开口道：“姚将军，本将来此，是协助你湟源军防御回部人的！我靖肃军一来，你们便要撤，你要当逃兵不成？”</p>
那姚踏闻言，冷笑一声：“顾将军，仗我们是打不了了，要打你打吧，我们走了，祝你马到成功……”</p>
顾章和闻言大怒，一把拔出军刀，指着姚踏：“姚踏，你可是一镇指挥使！大敌当前，你居然想不战而退，你对得起朝廷吗？对得起关中关西的父老吗？”</p>
“朝廷？呵呵呵呵……朝廷？顾将军，你还想着朝廷？你知道朝廷是怎么对我们的吗？”姚踏声音变粗了起来，鼻孔里冒着粗气。</p>
“朝廷怎么你了？”顾章和问道。</p>
“你知道马馥吗？”姚踏问道。</p>
“陕西总督马馥，不是死了吗？”顾章和一惊。</p>
“不错，马馥是死了，他该死！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但是他死了，他贪污我们的军饷钱粮也没了！平定东华会时，苏帅打开西安府府库，将马馥贪污的钱粮尽数用于北境大军，剩下的则给了朝廷，你可知此事？”姚踏问道。</p>
顾章和当然是知道的，马馥贪污的这笔钱粮在平定东华会的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p>
看着顾章和沉默不语，姚踏继续道：“那批钱粮，是我们关西军将士的血汗！马馥死了，可我们关西军呢？不仅曾经的粮饷没拿到，东华会平定之后，朝廷还以我们作战不利为由，将我们的饷银变为原来的三成半！三成你知道吗？”</p>
顾章和闻言心惊，关西军竟然有这样的过往……</p>
姚踏再次吼了起来：“你们靖肃军是人，难道我们湟源军不是人吗？我们的将士没有家要养吗？明明是马馥的错，可朝廷却降罪到我们头上，我们这些当兵的做错了什么？”</p>
顾章和被说的沉默了，没来关西的时候，他只知道关西军糜烂，可来了关西之后，才发现糜烂也是有原因的……</p>
“我姚踏，你口中的一镇指挥使，你知道我去年下半年领了多少军饷吗？”姚踏怒问了起来。</p>
顾章和抬头，神色复杂的看着姚踏，这他怎么知道。</p>
姚踏伸出食指跟大拇指：“八两！去年下半年，东华会平定之后，我姚踏作为一镇指挥使，仅仅只有八两军饷！你敢相信吗？”</p>
顾章和震惊了，都知道朝廷穷，可没想到朝廷穷到了这个地步……</p>
姚踏抖着虬髯胡，冷冷道：“这样的朝廷，老子当时都生出了想反了它的想法，你知道吗？可老子知道造反的后果，造了反，不出三月，我们这些人定会被苏帅的北境大军剿灭，我跟手下的兄弟一个都活不下来……所以，我不敢……”</p>
是的，他不敢……</p>
“前阵子，陕北雪灾，你知道吧？顾将军？”姚踏语气平静了下来。</p>
“知道……”</p>
“我姚踏，是陕北人，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在那场雪灾中，没能活下来……”姚踏言语中带着一丝悲伤。</p>
“什……”</p>
“所以，你来了湟州，我也就可以走了，我只想回去安葬我的父母兄弟……我既不会造反，也不会投敌，哪怕安葬了他们之后，我被朝廷抓起来斩首，我也无怨无悔……这辈子，就这样吧……”姚踏心灰意冷道。</p>
姚踏的话让顾章和心中升起了一阵寒凉……</p>
这就是一个边关将领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朝廷不仁，上天不恤，亲人又离去，外敌还压境之下，他做出的最无奈的选择……</p>
顾章和沉默了一会，而后抬头：“姚将军，你就不怕你一走，回部人打进来吗？那这些将士的家人怎么办？你难道要看着我靖肃军全部战死？”</p>
姚踏闻言，呵呵一笑：“这些将士们，他们的家人很多都已经没了……这样的朝廷，灭了最好，你愿意为这样的朝廷战死是你的事，我暂时可不想死……退一万步讲，就算我陪着你浴血奋战，无非也是我们一起死而已，没有区别。”</p>
“你！”顾章和怒了，这个人已经没了战意，他手下的兵马士气低落至极，恐怕根本就指望不上了……</p>
“顾将军，我知道你很生气！若想斩了我，你现在就动手好了！可就算你今天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关西，你守不住的！”姚踏直白说道。</p>
眼见这姚踏说的这般直白，顾章和握刀的手不断发抖，他是又气又恨，这人怎么会变成这样？</p>
“顾将军，我也不瞒着你，关西军里，我们湟源军还算好的，还没人投敌。那甘州一带的甘泉军，因为朝廷长时间没有输送补给，已经准备投敌了！”姚踏爆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来。</p>
“什么？”顾章和震惊不已，甘泉军居然准备投敌了？</p>
“你一万多人，面对的是六万回部铁骑，湟州又难守，你没有任何胜算的！顾将军，你好自为之吧。”</p>
姚踏说完，冷冷一笑，也不看顾章和了，拨转马头，就要准备继续往东！</p>
“将姚踏给我拿下！”顾章和大怒，手中军刀一挥！</p>
靖肃军的骑士们呼啸而出，朝着姚踏直接冲了过去，可谁料姚踏的亲兵居然齐刷刷挡在了姚踏的马前，为首一个裨将厉声道：“今日阻我等归家者，无论是谁，我等必杀之！”</p>
顾章和手下骑士纷纷拽起马弓，而姚踏的亲军纷纷举起铁盾，将姚踏死死护住了！</p>
场面一时间紧张了起来。</p>
顾章高坐马上，握紧军刀，怒视着姚踏，姚踏也手持长矛，怒视着顾章和！</p>
顾章和忽然将军刀一把插入刀鞘，而后从亲军手里拿起一杆长枪，朝姚踏一指：“姚踏，今日之事，乃你我二人之事，与手下将士无关！你有种跟我单挑，你若是赢了我，我便放你而去！”</p>
姚踏闻言眉头一挑：“此话当真？”</p>
顾章和忽然语气一变：“可你若是输了，你就得留下来，你手下湟源军，皆得听我调遣！你敢不敢？”</p>
姚踏闻言犹豫了。</p>
顾章和厉声道：“我不管你是关西的汉子，还是陕北的男儿，你既然能当上指挥使，莫非连这个胆量都没有？”</p>
那姚踏被顾章和这么一激，顿时怒目睁眉：“好，希望你说话算数！”</p>
“本将军一向一言九鼎！”</p>
“来！”</p>
“来！”</p>
姚踏持矛纵马而出，顾章和也挺枪纵马迎上！两个指挥使便在这湟水河边打了起来！</p>
“锵锵！”两人两马相交，枪刃与矛尖交击在一起，擦出火花来，两军将士各自皆备起来，防备着对方出阴招。</p>
两将在马上来来去去，你刺我躲，我戳你拦，枪矛往来间，很快就交手了十余合！</p>
打着打着，顾章和感觉吃力了起来，这姚踏不愧是陕北男儿，双臂膂力过人！而他不过是个白面小生，虽然经历过几场大战，可单挑并不是他的强项，论实力，如今的他最多是个一流。</p>
“呀啊！”</p>
姚踏狠狠一矛戳向顾章和的胸口，顾章和急忙一仰身子，矛尖擦着他的护心镜而过！顾章和急中生智，忽然抬起一条腿，一压，一勾，用腿弯一下就压住了姚踏的矛杆！</p>
姚踏一惊，奋力一抽，可顾章和死死压住他的矛杆，让他抽不动。顾章和顺势一枪扫向姚踏的上身，姚踏慌忙双手一撤，撒手丢掉长矛，也一仰身子，躲开顾章和横扫的长枪！</p>
顾章和抡枪一扫，可收枪之时，姚踏却从马鞍上一弹而起，双手死死握住了顾章和的枪杆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