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的翰林院那么多夫子，太学宫里那么多书生，随便派不就好了。”朱枫喝着美酒道。</p>
“哈哈哈哈……”皇帝大笑不止，“可那些人不堪大用啊，一个个号称满腹经纶，可办起事来却百无一用……”皇帝直摇头。</p>
“这还不简单，让枢机院的人跟着去盯着。谁要是办事不利，就报给皇兄，让皇兄直接处置！谁要是办事办得好，也报给皇兄，让皇兄提拔！”朱枫说道。</p>
皇帝闻言双眼微微一凛，这个主意……好像可以？</p>
“可是这样好像不行，万一那些书生贿赂枢机院的人，沆瀣一气的话，就有点难办了。”朱枫思索道。</p>
皇帝不动声色问道：“那秋税，怎么收呢？”</p>
朱枫啃着鸡腿，毫不在意的说道：“当然是谁有钱收谁的了，难道没钱的也收吗？”</p>
“那你说说谁有钱呢？”</p>
朱枫放下鸡腿：“我们皇族最有钱！”</p>
皇帝眼睛一眯，对啊，那些分封在各地的朱姓皇族，一百多年下来，早已开枝散叶，成为一方土豪，这些人当然有钱了，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朝廷养着他们，他们根本就不用交税的，就比如，南岩镇那个朱员外，好像是赣王之后。</p>
他这个弟弟好像不笨啊……</p>
“皇兄，我乱说的，你可不要收我的税啊！”朱枫好像突然醒悟了一般，连连改口。</p>
“不会不会，皇兄赏你还来不及，哪能收你的税呢？”皇帝笑着喝起了酒来。</p>
“皇兄，你收了税要干嘛啊？”朱枫忽然好奇道。</p>
皇帝叹了口气，郑重道：“天下如今百废待兴，收了税，当然是要为天下谋福祉了，比如抚恤阵亡将士，修葺被打烂的州府这些啊……”</p>
“真是伤脑筋，皇兄，你这些事交给大臣去办就好了啊，你看你也瘦了好多。”朱枫忽然关心起他来了。</p>
皇帝浅浅一笑，说道：“你不懂，皇兄身上的担子，重着呢……”</p>
朱枫却道：“我不管，皇兄的身体最重要！反正天塌了有苏博跟程欢他们顶着！”</p>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真是天真啊，天真的可爱……</p>
跟朱枫吃完饭，聊完天，皇帝赶回了皇宫的御书房。</p>
他找到了那封折子，是关于南岩董家状告本地朱员外侵吞田产的那封折子，他一直没批。折子里提到朱员外乃是赣王之后，借着皇族的名头，在南岩干尽了伤天害理之事，要求严惩，而且是本地百姓的强烈要求！</p>
这折子知县不敢批，知州知府都不敢批，巡抚直接就上报给朝廷了……</p>
皇帝脸色一冷，这些皇族也是时候该吐回些银子给他了。而他也急需做出事情来，重新赢得民心，那么这个朱员外，不就是个最好的出头鸟么？</p>
他朱笔一挥，朱员外严惩不贷，抄家！保留一部分原有家产外，其余全部充公！</p>
皇帝批完这折子后，看向了另一张堆积满了折子的御案，是得干些事出来了，不然这天下迟早要完……</p>
那个女人在除夕夜骂他的话还时刻响彻在他耳边呢。</p>
“你以为天下清平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的江山早已千疮百孔！”</p>
皇帝沉着脸，拿起朱笔就开始批折子，可积压了许久的折子哪里是一时半会批的完的？就算批完了又怎么样呢？他的天下还会回到当初那个盛世吗？</p>
他不知道的是，饶丰知县已经死了，朱员外也早就被白梨杀了，家产也早就被分的一干二净了。他现在才想起来批，连亡羊补牢都算不上……</p>
皇帝批着奏折，一直批到天明。</p>
天明之后，他又让秉笔太监连发十几道诏书，有任命地方官员的，有朝皇族征收税的，打通漕运的……凡是他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可他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呢？</p>
望着自窗外射进来的朝阳，皇帝猛然醒悟，是了，他没有可以给他出意见的能臣了……</p>
苏博去了军中为帅，而高询这个直性子被他气的罢官了。</p>
而其他的大臣，他都觉得不行，要么只知道弹劾这个弹劾那个，要么只会做事不会说话，要么只会空谈而毫无真才实学。他如今想想，自己还是莽撞了……</p>
可皇帝能低头吗？</p>
“齐宣……”皇帝拉着疲惫的嗓音喊道。</p>
“老奴在。”</p>
“你知道苏博什么时候能回京吗？”皇帝一双黑眼圈看向了齐宣。</p>
“这，就算马上启程，也要九月中才能到京师呢，何况南方未靖，苏博若要回京，恐怕要等到十月了。”齐宣回答道。</p>
皇帝点点头，转而问道：“高询呢？”</p>
齐宣并不惊讶皇帝会问他，仍然平静回答道：“高询回苏州老家了。”</p>
皇帝想了想，想出了一个主意。</p>
“给苏博带一封朕的密信，让他去一趟苏州，找高询谈谈。”皇帝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p>
“是。”</p>
齐宣仍未退下，皇帝打了个呵欠，转头问道：“还有何事？”</p>
齐宣答道：“圣上，那苏博的元帅一职还要不要？”</p>
皇帝手一摆：“他当然得当这个元帅，并且还要一直当下去！而朕也绝不会辜负他！”</p>
皇帝信誓旦旦。</p>
齐宣点头，皇帝这个性子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好的时候说话铿锵有力，像极了一个明君，而坏的时候就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跟昏君没两样。</p>
果然，皇帝都一个样……</p>
“圣上，还有一事。”</p>
“说。”</p>
“那诏狱里的赵晟，看见东华会贼首的头之后，直接撞墙死了。”齐宣道。</p>
“死了就死了，这种人早就该死，伊宁当初就该一脚将他踩死！”皇帝带着怒气说道。</p>
齐宣不说话了。</p>
皇帝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去睡觉了，至于今天的早朝，呵，明天再上吧！</p>
皇帝没有失信，皇宫里的人果然给朱枫送来了那只蓝鹦鹉，朱枫欢欢喜喜收了下来，甚至还拿出银钱塞给送鸟来的太监。太监高高兴兴，跟朱枫说了一通好话之后，迈着猫步离去了。</p>
待太监走后，朱枫将鸟笼子随手往府内的一个桌上一扔，骂道：“废物！”</p>
“废物，废物！”那只蓝鹦鹉跟着喊道。</p>
瑞王走过来，将鹦鹉笼提起来，淡淡一笑。他看着朱枫离去的背影，不由莞尔。</p>
他的孩子，出去一趟后，回来长大了……</p>
白天，朱枫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杏春坊内，他继续流连着烟花之地，纵情声色，肆意狂欢。晚上，朱枫回了家就悄悄换上劲装，练起了武功来，他一边练武一边思考。</p>
思考着他的未来……</p>
他不会忘记他师傅所教的任何东西，更不会忘记他那个皇兄对他的每一次试探！</p>
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他想起了江边的那一幕。</p>
七月二十二日的时候，朱枫随着程欢的船自江州顺江而下，在巫山神女峰对面的虎头滩大营里见到了他的师傅。</p>
那时候的伊宁，与天尊决战神女峰之后，全身重伤，一身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肋骨都断了好几根，而且已经昏迷了三天！</p>
他见到伊宁的模样时，当即对着躺在榻上的伊宁大哭不止，他从未见过他那无所不能，天下无敌的师傅变成这副模样，他一度以为，伊宁活不过来了……</p>
那时候，独臂的程欢将痛哭的他拉了出来，站在江边，对他讲出了一番话。</p>
“小王爷，你师傅的日子不多了……”这是程欢的第一句话。</p>
朱枫呆住了，连忙问道：“我师傅她怎么了？程欢你说清楚！”</p>
程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出了第二句让他更震惊的话来：“苏博的日子也不多了……”</p>
朱枫瞪大了双眼，一脸难以置信。</p>
程欢转过头来，盯着他的脸，沉重说道：“小王爷，你该知道，不为帝所用之人，必为帝所灭！”</p>
“不为帝所用，必为帝所灭？”朱枫品味着这句话，不由低下了头。</p>
“当今圣上，已经无药可救！而这个天下，正如你所见，已经千疮百孔！去年有鞑靼入侵，差点打破京师！今年有东华会作乱，差点颠覆天下！若非你师傅与苏博等人奋力拼搏，说不定这天下已经成为了人间地狱……”</p>
程欢的话振聋发聩，让朱枫震惊了很久。</p>
“小王爷，我知道你是个心怀壮志的人，你能碰到这样的师傅，是你的荣幸！你的一生，不该这么庸庸碌碌过，你总要做点什么，才能对得起教导你的师傅！”程欢严肃道。</p>
“那我该怎么做呢？”朱枫问道。</p>
“怎么做？”程欢干笑了一声，“你自己心里应该有答案了，不是吗？”</p>
朱枫沉默了下来。</p>
“你要对得起你那胸怀天下，舍身为国为民的师傅！”程欢说罢，晃着一只空荡荡的袖袍转身离去……</p>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朱枫，不由暗自握紧了拳头……</p>
他要蛰伏，他要忍耐，他更要奋力去变强！为了那一天的到来！</p>
“废物！”那只蓝鹦鹉骂了一句，打断了他的深思。</p>
朱枫望着那只鹦鹉，笑了笑，走过去对鹦鹉道：“对，我是废物。”</p>
“我是废物，我是废物！”鹦鹉附和道。</p>
朱枫淡然一笑，转身离去，你们就当我是个废物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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