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端轻轻叹气,世俗之事,烦。他抬头,槐树树荫茂盛,树枝上缠绕着一条条红色绸带,纷纷落落,随风飘动。每条红带都寄托着人们的期盼与心愿。如挂在树上的雨丝,与天地切不开的牵绊。</p>
公孙昭飞身,她揪住树上的红带,看了起来。</p>
呼延端不曾理会,他靠在树下,沉默不语。只听公孙昭道:“呼延公子,你来看看。”</p>
呼延端未做声,也不动弹。</p>
公孙昭叹了口气,继续自顾自地看着那些飘动在雾中的布带。就这样,她感兴趣地细细看着,上边祈祷什么的都有,求财,求福,求姻缘。但最多的,是求子,求一男孩。</p>
风过树梢,公孙昭的目光顺着声音瞥过去,半响,她眼中地银茶印记缓缓转动,刚才好像过去了个什么,公孙昭怀疑自己看错了。</p>
感到脸上微微一凉,公孙昭轻轻一抹:“下雨了。”她眼神看向旁边的茅屋,示意呼延端,“去躲躲?”</p>
呼延端无语地用手接了一把细如发丝的毛毛雨,他声音冷清,目中无光,说出与他人设不符的话:“不想共处一室。”</p>
“嗯?”公孙昭愣了愣。</p>
“没听到?”</p>
“呵?”公孙昭没好气儿道,“你想多了,忘川的雨下整日整日的下,即便雨小,但时长,会淋得湿黏,冷得紧。”</p>
“所以不就更该赶紧找到那人吗?”他皱眉,“还浪费时间避这还没满月的雨?”</p>
公孙昭郁闷道:“忘川村不小,此地下雨时,道路泥泞,会沾脏了我的裙摆。”</p>
呼延端目光汇在她茶白的罗衫上,她面容清丽,在细雨蒙雾之下,如同绽开在云雾中的山茶花,清美卓绝。</p>
他目光入定,心神不乱地拒绝:“你事儿也太多了,要不分道而行?”</p>
呼延端本以为公孙昭会因他不知怜香惜玉的冷硬态度而恼怒,一拍即散,没想到……</p>
公孙昭猛地抓出他的小臂,手一晃一晃的,眼底直透笑意,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呼延端身体僵硬:</p>
“我的好哥哥,这一路下山,未尝半点饮食,现如今又下起了毛毛雨,山凹雾深,又冷又饿。”</p>
呼延端身形如雕塑般僵硬。</p>
“……你”</p>
她拉长了语调:“好哥哥……”</p>
她的手心微热,隔着布料传到他的皮肤之上。呼延端回神,将胳膊从她手中拿开,冷声冷气地提醒道:“我们刚认识。”</p>
公孙昭也不觉得难堪,她依旧带着笑意道:“哪里刚认识,我很早就听说过你,什么清古风流,什么腰……”</p>
“够了。”呼延端打断她的话。</p>
“去躲雨,我就不说了!”</p>
“那我要是不呢?”呼延端睥睨。</p>
“那我还有更绝的。”</p>
呼延端反笑:“哦?什么腰如玉笋?”他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道,“公孙昭,我不介意你来点更猛的,反正吃亏的不是我,很期待呢。”</p>
他这么一笑,嘴角竟带了几分邪气,生生压住了他周身的板正之态。</p>
颇有几分流氓的意思。</p>
公孙昭右眼的半透明银茶花印缓缓转动,雾中一个微微晃动的人影分明地映入其中。</p>
公孙昭叹气:“你真好意思听。没想到你平日都是惺惺作态。也罢,我去休息,你自便。”</p>
浓密的雾气遮住了人影,呼延端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树荫,他怪里怪气地道:“恼了?本想戏弄人却反被调戏,这么玩不起啊。”</p>
公孙昭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再说话,两人只步走向一旁闲置的茅草屋。</p>
这茅草屋平日应该是专供村民休息的,里边并未有多余的摆置,只有几沓厚厚的茅草堆在屋角,茅草旁边有一四四方方的小桌凳,茅草屋四面有窗,更像是一个多了墙壁的亭子。</p>
呼延端将堆积的茅草拿起平铺在地,想到公孙昭,又多铺了一层。</p>
“坐。”</p>
于是,两个人并一丈远坐在厚厚的茅草铺就的小地铺上,屋外细雨绵绵,屋内如死寂静。</p>
公孙昭忍受不了沉默,她抛掉刚才输了的面子对着呼延端没话找话道:“假设咱们都修不成仙,该如何?”</p>
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模冷样,面目无神。</p>
他答:“成不了仙,那便成王。”</p>
随意,淡然,平常的语气,说着不平常的话。</p>
公孙昭顿了顿,又笑笑:“成王?你要谋反?那若都成不了呢?”</p>
“死吧。”呼延端语气微凉,“反正活着也无用。”</p>
“你怎么能这么想?画本常讲西湖断桥不羡仙,牛郎织女天上星,你也可以找个人双宿双飞,美满和乐。”公孙昭劝道。</p>
“双宿双飞?跟谁?”呼延端眼神黯淡,他笑了笑,“找你成不?”</p>
“也行啊。”</p>
呼延端噎了一下,又轻呵一声:“你是说平平淡淡才是真?”</p>
“真得不能再真。”</p>
“以妄为真。”呼延端瞥了她一眼,随即靠躺在壁,头枕着手臂,声音很轻,“明明你最在乎。”</p>
公孙昭感兴趣地道:“那你说说,我怎么在乎?”</p>
“困了。”</p>
公孙昭看着屋外细密的雨帘,她又望向呼延端,他闭着眼,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清隽的脸庞消瘦,下巴一片青色胡茬,整个人欣伟劲瘦,却窝在那一方茅草角落,安安静静地枕着手臂,公孙昭有点心疼他,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传闻中的他,在她眼前与传闻截然不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p>
窗边雨帘之下,一直站着一人,他的目光始终不离茅草屋里的人。衣服被打潮,不过黑色的衣衫不显湿,他感到凉意,又躲进大树下,树荫遮雨,只不过时不时会落下凝结的豆大雨滴。</p>
他也只是为了躲雨,反正旁人也看不到他,他已与雾气融为一体,身形无影,状如空明。</p>
忘川的天空从来没有乌云,只是拢着薄雾,太阳永远藏在雾后的远方,令人琢磨不透。</p>
公孙昭微微闭着眼,时间过得很快,外头雨声愈发紧密,她一寸寸地朝呼延端的方向挪去,小心翼翼,屋内很静,只有轻磨稻草的声音。</p>
“你干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