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石砌护栏围绕的三层阁楼旁边不远处,正门之内约莫三四丈的位置,一座独立的小屋中,烛火通明。
小屋之内,一桌、一椅、一床之外别无长物,再没有一件大型的家具;如果说有的话,就是床前一块品质颇高的铁木地板。倒是墙壁之上林林总总的圆钉上,挂满了不同的东西,仔细望去,大多是风干的小型野兽,兔、獐之属,却是被做成了风肉。
此刻坐在椅子上的这人,伸手拿起桌上陶瓮,斟了半碗酒,小口小口啜饮,足足用了十余息功夫才将半碗酒饮尽,然后砸了砸嘴,面上露出陶醉之色。
然后自桌上碟中撕下一只鸡腿,放入口中咀嚼。
“任他们天天叫苦,老爷我却逍遥快活……有了几分底气,的确是大大不同。难怪身家清贫之人多是选择出海,而应招的却多是家底殷实、寿尽才寻了血药并侥幸破境之人。”
辛卫英双目一亮,双手交叉,搓了搓手之后连连点头,仿佛发现了人世间什么极深刻的道理。
破境养元境的初等修者,按说明面上的安排是前往哈密山报到,获得类似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接受其指派。但是做如此选择的却少之又少,唯有那些本来家底不差、寿尽服药成功之人,或许会做如是选择。
而那些穷途一搏、希冀就此翻身的服药之人,绝大多数都是往海上讨营生。
其实成为哈密山外门弟子,不便之处固然不需要多言,但也不是丝毫没有好处;哈密山的人脉物产,只要侥幸得了一丝半点,也是莫大的机缘了。若是用心打点,避过那些有可能有危险或十分繁琐的职司,也不是不可能。
之所以这条路不若出海有竞争力,其核心原因还是积累财富的速度大大不及。
胆怯怕事如辛卫英,当年一咬牙之下也是选择了出海,而非谋一个稳定营生。
但是来到朱芦海后,第一天就极见识了两部火拼、死伤枕籍的景象,辛卫英立刻逃之夭夭。
就算是这样,他宁愿去山中狩猎,凭借贩卖上品兽皮为生。虽然是艰苦了些,但好在单打独斗胜过那雨露均沾,其收入却也能达到和同等修为的海上帮众大致相当的程度;大约是哈密山外门弟子的三倍以上。
这样的日子,自十年前,戛然而止。
偶然“击败”了玉蝉之后,清点缴获并兑换贩卖了那几件看似不起眼的战利品,辛卫英赫然发现自己的收入竟达到三千五百金之多——这还是被货行黑心掌柜大大压价之后的结果。
这个收入,足够他完成最初的人生梦想——
购置一座三进十丈的庭院,拥有一千五百亩以上的田产,娶一个中产之家以上出身的“大户”妻子,购置两批纯种的青塞马和一部马车,再买四个年轻漂亮的小丫鬟。
每日风餐露宿的狩猎生活,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但是,现在还不是享受的时候。
在哈密山服役十二年,可以得到一封“玉碟草书”,此物相当于一个身份凭证,拥有此书之人等若获得了一个沧溟诸国公认的贵族身份——当然是最低等的——以及一些看似微不足道却很实惠的特权。
这也是投奔哈密山这条路为数不多有吸引力的地方了。
但并未获得足够的财富之前,此物其实形同鸡肋;可一旦家底殷实,却又觉得此物十分有吸引力。
实现财富自由之后,辛卫英忽然发现成为哈密山外门弟子也没什么不好,反而十分必要。
还要再“奋斗”十二年!
当然,辛卫英毕竟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用他自我评价来说,就是热爱和平、与世无争。如果为了一个低等贵族身份,卷入什么危险的任务之中,那就太不值得了!
所以,辛卫英精挑细选之下,选择了现在的职司——
来到极遥远的西荒之地,成为哈密山“西山堂库”的看守之一。
这西山堂库,是西荒之中几处于修行有用的物产整合、运输的枢纽站。
西荒之地,人迹罕至,瘴气遍布,实是第一等的清苦之地——其实瘴气对于修道人并无太多影响,但是有瘴气存在的地方,凡民必然无法立足,市镇物产自然无从谈起,物质之匮乏是可想而知的。
在哈密山诸公役之中,这一职司几乎是人人避之不及的;但是因为偏僻安全的缘故,却被辛卫英相中了。
辛卫英饮酒半酣之后,双眼一眯。
一晃,已经十年过去。
十年前挑选职司之时,当自己主动提出前往西山堂库,那哈密山执事峰主惊喜错愕的表情尤在目前,甚至事后悄悄给辛卫英封了一个足足十金的红包!
“时间过得真快埃”
辛卫英喃喃自语道。
酒意烘托之下,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高大的住宅、贤慧的妻子、精致的马车、俏皮机灵又美丽的小丫鬟,似乎愈发真实起来,一个又一个出现在自己的目前,环绕低语。
“敌袭1
一声尖利的声音,立刻将辛卫英眼前的梦幻打碎。
然后是木板崩裂声、房屋倒塌声、金铁交加声;还有血气浮动的鲜明感受——这分明是灵体碰撞的后续反应——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却是每一个修行中人最敏感的存在。
一切声音和感知,却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击这辛卫英的感官,令他骤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