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韵动身之前,颇可玩味的一笑。旋即一伸手,掀掉一身皂衣,露出精赤的上半身。其宛若铜铸的后背上,若隐若现,浮现出一只尺许大小的丹鹤,正是其武魂本体之示相。
归无咎眼皮一跳。
陆天韵做出如此动作,观战诸人皆是心中一凛,精神顿时涨了十倍。
陆天韵其人,行事同样以简为能。应答不过寥寥数语,立刻交手。
可是真的打了起来,望了两眼之后,无论是仇成、钟弼,还是锦屏门等两家的长老,都是眼神闪烁,心中不约而同生出四个字:大失所望。
原来,在武道之中,“裸衣”而战,是极重的礼节,暗藏全力以赴,不死不休之意。
这一传统非止是诉诸文字,抑且深深烙刻在武道传承之中。
当初姜敏仪的武道机缘是自偶然中得来,并不知晓武道之中有这一规矩。但当她与归无咎相斗时,亦本能的感到唯有轻身上阵,方能使得自家心意精力趋至最佳。虽然女子不宜真正出阵,但权宜之下,其所着不过宛若丝网的轻薄一缕而已。
更何况,丹心派出战的三人之中,陈德海、方长翁乃是一宗长老身份;唯陆天韵是一宗宗主,分量最重。
他撇去上衣的一瞬,人人都不由血脉喷张,以为一场大戏拉开了帷幕。
可是一旦得见真容,却是期望落空。
陆天韵所秉持的,竟是游斗之法,一击不中,便即远避。哪里还有一丝狭路相逢的锐气?
空中两点,虽然飒若流星,显影若电,也大有可观之处。但是因前一战的博大恢弘在前,诸人突然间被调动的极高期望在后;相形之下,自不免对其评价稍低。
钟弼见状,精神一振。看来归无咎连胜两局的希望甚大。微微转首一望,望向其孙钟业的目光之中,又多了两分倚重。
不过钟业却是懵然无觉,抬首望天,似乎只是津津有味的看一出好戏,而无丝毫患得患失之念。
战场之内,归无咎自家的感觉最是分明。
习惯了幻变无穷,心术算路。如今结结实实凭借拳脚打上一架,确然痛快。
陆天韵之举,在他眼中甚是朴实。唯有进入如斯状态,当其背后丹鹤武魂之形若隐若现时,陆天韵的遁速功夫方能真正趋于极致。武道斗战,本已简明趋同,万法归宗为大本。欲要别出心裁,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评估双方战力,归无咎以为。既然如此,唯有全无保留,方能阻其走脱
在观战诸人看来,这虚虚实实的接触战,不知还要持续多久;但此念方生未久,战况便急转直下。
归无咎的动作,似乎瞬间转换了风格,尽得陆天韵“轻”“快”之神髓。二人也纠缠得愈来愈紧,无论陆天韵如何腾挪,皆不能阻断双方距离愈来愈减的现状。
坚持了半刻钟,陆天韵认负。
这因为“裸衣”之举而吊人胃口的第二战,就这般草草收场。
归无咎轻而易举收得两胜。
不过,归无咎得暇往裘洪亭处望了一眼,却见其面色平淡,一副涵养城府甚深的模样,心中愈发留意。
方长翁出阵。
此人倒是不若前二人之寡言紧促,冲归无咎一礼,便笑言道:“无论晋宁道首席是否易主,归掌门都是方某极敬重之人。”
归无咎只微微一笑。似这等吹捧之言,应之无益。
方长翁亦不以归无咎的举动为失礼,又言道:“归掌门连战二阵,可需要稍事休息?”
归无咎淡然摇首道:“不必。”
方长翁面容转肃,反手一挥。将身上厚实大衣以及贴身紧衣尽数扯去,露出一身精壮健美但却呈现一种奇异青白色的肌肤,背上一只栩栩如生的黑色蟾蜍,好似作势欲跃。
仇成、钟弼,水龙斋、锦屏门两位长老,都是面色古怪。
又来?
可是莫要如同陆天韵这一场战斗,虎头蛇尾便好。
众人念头未落,战局之中机如弦发,已是当场揭晓谜底。
方长翁蓄势已足,奋身一跃。不往前去,却直往后退。其轻敏灵动,似与陆天韵别无二致。
可是经由和和陆天韵的一战,归无咎分明已经适应了此等灵动战法。把身一挺,如锥直刺。瞬间烟云宛若融化一般彻底散尽,雷芒哔剥,火势大涨,竟是以最盛的一击,瞬间将方长翁牢牢捉住,不予其摆脱的空间。
方长翁似已无可奈何,转身反击。两拳相对,似乎要与归无咎强分胜负。
见方长翁顽固不化,除却钟弼喜出望外之外,其余作壁上观的三家皆是心中暗暗摇头,懊恼自家站错了队。
但是下一瞬的转折,却教人始料未及——
势若天倾的一击对撼之后。
方长翁纹丝不动。
归无咎凝练若整的气机却遽然崩散,身躯亦如纸鸢一般,荡出数百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