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因为有了三大高手坐镇的缘故,今日裘洪亭胆气明显较半月前为壮,应答措辞,亦愈发从容。
先略略叙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裘洪亭便即言道“裘某另有一议,归掌门姑且听之。”
归无咎笑言道“裘掌门但说无妨。”
裘洪亭咳嗽一声,道“裘某回返之后,与本门陈长老等人再议。只觉以三敌一,胜之不武。不妨将这比斗的规则略微改上一改。归掌门连斗三场,依次胜过我方三人,便算是云峒派胜了。如何?”
极快速的瞟了一眼过来,见归无咎无有反应,裘洪亭又故作豪迈的言道“若是归掌门自诩功行精神,足堪以一敌三,那一如旧例便可,此议不必再提。”只是这一句话言不由衷,说出口来未免有几分局促。
归无咎心中一动。
他心思何等精敏通透?半月之前主动言及以一敌三,望见裘洪亭神态的微妙变化,归无咎便知自己会错了意——只是他磅礴浑厚的气象已成,懒得再讨价还价罢了。
当时裘洪亭分明是自以为占了大便宜的。
今日他却主动愿意颠倒过来,绝无使自家吃亏的道理,定是和出手三人商议之后,又有哪一位贡献了新手段,使得车轮战较合战更加有利。只是今日说出口来依旧要给自家贴金,好似丹心派一方高风亮节一般。
归无咎不动神色,只把目光略略及远,扫过陈德海三人,道“既如此,哪一位道友先下场指教?”
陈德海三人,瞬息之间只觉一道冷电在脑门划过,都是感到心中一悸。
裘洪亭见归无咎允诺,忍不住喜上眉梢。只是转首一望,想起一事,忽道“且慢交手。似尚有一家未至。”
晋宁道八大名门。今次亲身下场的是云峒派、丹心派、平埠堂、沙河殿四家;引为见证的,是玄封殿、水龙斋、锦屏门、明火山四家。
如今其余七家皆至,独独缺了明火山一家。
裘洪亭心中早已定计,既要决意相争,便要将胜负坐死,教任何人皆无置喙余地,不可留下一丝隐患。八家名门齐至,当场判定胜负,少了一家也是决然不行的。
好在并未教众人多候。只半刻钟后,空中歪歪斜斜,一叶残破花瓣飘零近处,当中立着两人,一老一少,萧萧瑟瑟。
仇成望之,暗暗摇头。
八大名门之中,明火山固然实力最弱;但好说歹说也是有千余弟子之规模的。何至于做出一副如此不堪的气象。
二人之中,年老者名为钟弼,身着一身破烂单衣,乃是明火山这一任执掌。
此老四方告罪一声,笑言道“本门缺乏一件尚好的飞遁法宝,是以来得迟了些。诸位道友勿罪。”
言毕,双目一瞥,稍稍迟疑之下,便要往西首这一头去。
裘洪亭见之,心中暗暗得意。以大势而言,以七对一。云峒派已是孤家寡人,今日岂有不胜之理?
可是钟弼身畔的那少年人,却不着痕迹的拽了一下他的衣角,竟当先往东向去了。这少年看上去肤白脸圆,丰额厚唇,看上去好似十分憨厚。只当他目光转动之时,方可见有三分灵动狡猾,若灵狐脱兔。
少年名为钟业,既是钟弼嫡孙,又算是其入室弟子。年纪虽幼,却极有主意,甚得钟弼信重。
钟弼显是一愕,亦只得调转方向往云峒派方向去。同时暗暗传音道“你有何分说?”
钟业目光闪烁,面上一丝红光一显而逝,低声道“分兵落子,不虞有失。那头已有锦屏门下注,此间也不可空了。无论哪一家胜了,彼此皆能照应。”
明火山与锦屏门,万载盟好,渊源极深。钟业之言,是个两头下注的意思。
钟弼闻言,细细思之,似乎果然有两分道理。只是暗暗叹息道“话虽如此。只是若非法舟不利,我等先占了丹心派那一头,就更好了。”只这一语,褒贬判断,已是不问可知。
钟业闻言,微微摇首。
最近他觉得自家祖父似乎年老昏庸,不复从前精明。所谓两头下注之言,只是他唯恐将真实理由说出后钟弼不信,所以信口胡诌罢了。
刚才只远远望了一眼云峒掌门之气象,他已料定,今此比斗的胜者,定是云峒派无疑。今日自家举动,纵不能说是雪中送炭,也可说是一桩绝大的筹码,作为进身之阶足矣。
钟业其人,资质禀赋虽然上佳,但是却也未必能言是上臻登峰造极的最高境界。
可是他却自视甚高,以为自家必是顺天应人而出世的大人物。
因为有一桩秘密,他谨守于心,从未对任何人说起。
自幼年起,他便时有幻梦,好似冥冥之中有天意告诉,其投身此界之中,身负非常之任;只未得其时,未遇其人而已。时机一至,便是其锦鲤化龙之时。
方才一念之间,钟业心兆忽生——
今日,遇其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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