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正在应天皇城永寿宫交泰殿御案上苦思埋头于奏折的雍乐帝,当批阅完一份来自交趾布政使司与征南大将军,成国公张辅急递的告捷书后。放下奏折,心情愉悦地起身,伸了伸僵硬的腰板,活动活动久座数个时辰阅章的筋骨。</p>
猛然间,发现自己就藩北平时至今的内侍高廉正躬着身站于御案三尺处,双目通红地仰望自己,嘴唇轻蠕,似有话要说。</p>
雍乐欢然道:“何事如此凄哀?”</p>
高廉噙着泪道:“陛下,虽说社稷事重,我大明百佻苍生休戚系于陛下一身,但陛下更要保重龙体呀!从卯时二刻至现在午时初,陛下不吃不喝地批阅了三个多时辰的奏折了。如此,怎生了的!伏望陛下暂憩片刻,先用午膳,这样朝廷百司宽心,九州庶黎宽心。”言毕,双膝一跪,声泪俱下。</p>
雍乐心中一暖,于这建置于刀山火海之上金碧辉煌的皇宫中感受到了一丝人类天性中的慈良。于是,他微笑道:“好吧,那就听你的,去传膳吧。”高廉听完转涕为笑,叩拜道:“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便起身,向殿门外趋去高呼:“陛下有旨,传膳了。”虽已近花甲之年,却依旧身手矫健,声音宏亮。</p>
雍乐向殿窗扫了一眼,不知何故,本能地向西南方向望去,似是搜寻到了什么。</p>
正当他专意于西南时,姚广孝在内侍引领下进了殿门,陡然间看到了皇帝的举动,不由止步噤声,静待皇帝回神。高廉与几个端着膳食的内侍见此亦不动声色地立于殿门。</p>
良久,雍乐回过神来,喃喃道:“难道是救世上仙终于降临了。”姚广孝轻声接话道:“陛下圣明,海内燕安,此诚天人感应,天下当复宁,上仙临凡,佑圣主靖混浊。”</p>
雍乐闻言,一抹快意浮现眉头,不过转瞬即逝,偏过头来望向姚广孝等,一脸沉静,内外侍者齐齐跪拜。姚广孝躬身,语气激动地道:“禀陛下,微臣于巳时二刻时分在府邸远眺西南大地,不经意间查觉到了那茫茫陕川的高山峻岭间,一股强大充沛的神光直冲霄汉,竟至一盏茶的时间方分散。据此看来,微臣五年前所推测的将要应验了。”</p>
雍乐淡然地道:“果真如此,实乃朕之幸,朝廷之幸,万民之幸也。”说着他话锋一转,微笑道:“贤卿若末曾用午膳,朕正欲用膳,不如你我君臣边食边谈。”姚广孝感激形于色地道:“微臣万谢陛下隆恩,既如此,微臣就伏承皇恩了。”雍乐摆了摆手,高廉轻快入殿,安排内侍置案摆椅,端膳酌酒</p>
雍乐坐北朝南,姚广孝坐南朝北,二人既似君臣,又似知己般边食边谈……</p>
几大派系势力的暗流涌动。</p>
此时,徐卿玄正站在故乡——广东布政使司琼州府崖山县石碣村南山的一道高岗之上,向北凝视着面前已与汪洋连为一体,波涛汹涌的故乡。十三年前的记忆重新启封浮现在眼前:十三年前,那是一个赤日炎炎夏天晌午,姐姐徐小柔带着年仅七岁的自己离开乡村去往县城抓药。等到未时初刻,自己和姐姐回到家乡时,不禁大吃一惊:晌午出来时还好好的家乡,仅仅在一个时辰内竟然与村庄北山相距十里的海港溶为一体,难分彼此;一村三十六户百十口人只活下自己和姐姐二人。徐卿玄幼小的心灵顿时受到极大的冲击,不住悲呼道:“爹爹,娘亲,夫子……姐姐亦声泪俱下,嘶哑地一声声哀号道:“爹爹,娘亲,阿梁……在一道晴天霹雳中,徐卿玄悲恸过度,昏死了过去,从此姐姐带他着漫无目地流浪,相依为命。但灾厄仍未放过无亲无故的姐弟俩,时隔一个多月,姐姐又被寇匪强抢而去……</p>
随着往日一幕幕重现脑海,又联想起五年前自己在崖底静修,于幻境中所见一家团聚,合家欢乐的情景。徐卿玄风清水朗的心境中竟然泛起丝丝涟漪,深邃明亮的星目中闪烁着泪花,恰好这时,北边的海边上狂刮起阵阵旋风,卷起层层海浪,后浪推前浪,一浪接一浪地猛拍在徐卿玄所站的山岗底岩,海风夹杂浪花发出一连串“呜呜”的哀泣声。徐卿玄泪坠玉颊,恍惚间看到了已然淹浸海底十三年的同乡百十人正向自己招手,父母站在人群前一脸慈爱地望着自己,嘴唇轻蠕,似在说什么,可任凭他飞升成仙,耳可闻乾坤,却怎么也听不清;阵阵海风飞跨山岭,席卷满山的枯叶败草,所过之层层枯叶“沙沙”地飘飞,丛丛败草平地升起,满空飞洒;天空阴沉沉,墨云低垂,气氛压郁,好似活人给死人送终时向天抛洒的冥纸。</p>
徐卿玄双膝下跪,朝淹没于海底的村庄磕了三个头后。忽然,感受到了西南三十里外的崖州县妖气冲空,平民悲号。于是他顿时心澄神清,神通随念头而动,化作一道银光往崖州县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