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怔，随后答道：“不是。”</p>
“灾变时，他的妹妹被盆栽蝴蝶兰寄居大脑，彻底死亡。他不肯放弃，想带着她一起去荒原，甚至伤了两名战友。”</p>
“就在那时，蔷薇走廊突然被催生，拦下了差点也被扎根的他。”</p>
“因为根系蔓延的太快，大片土地被翻卷长埋地下，那株变异蝴蝶兰直接连带着他妹妹的身躯一起被绞杀……”</p>
“他那时还不是个合格的战士，所以这么多年来，职位一直停留在【队长】。”</p>
“但在这次荒原行动中，他亲手掏出了寇蛛的毒囊……帝都研究院正在日以继夜的研究，假以时日，强效抗毒血清一定会研发出来。”</p>
“怀榆，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说——生在这个时代，我们每个人的死亡都将默默无闻，又都将带着伟大。”</p>
“所以……埋骨之地，就让他自己选吧。”</p>
……</p>
对方静静的来，又静静的走，怀榆从始至终都没有记清他的脸。</p>
但他的吩咐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镇静剂调制，针剂准备，野外便携推车安置……</p>
等到所有物品都被运上了医疗车，医生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p>
“该走了。”</p>
“脱离医疗仓之前，我们会注入强效镇痛剂，但作用有限，只是相对没那么痛苦，药效最多也只会持续一个小时。”</p>
怀榆点了点头，知道这一个小时是给周潜和自己准备的时间。</p>
她捏紧衣角，睡衣可爱的樱桃小兜里，一颗五彩斑斓的圆球正被她隔着衣服捏着，又小心，又紧迫。</p>
……</p>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医生们卡准时间，将周潜的医疗仓放置到了医护车里。</p>
怀榆静静跟着众人上车，感受着道路又从平坦驶向摇摇晃晃略带颠簸的郊外，神情竟前所未有的冷静。</p>
只是越冷静，她的眼里就越像是蕴藏了两团跃动的火焰，脸色却又苍白到冰冷，让整个车子都陷入了一阵难言的沉默。</p>
直到司机的声音传来：“还有五分钟到达。”</p>
医生护士们动起手来，拉起帘子，将针剂放置进注射槽里，而后回收覆盖药剂，在给他穿上衣服，尽可能收拾的更体面一些……</p>
五分钟后，周潜被抬上了野外医疗床，下方大大的四个滚轮在荒原的草地上，也依旧能顺畅通行。</p>
他皱紧眉头，此刻在医疗床上痛苦地抽搐着，黑色的蛛网再一次不断蔓延，越往上，他的神情越是痛苦。</p>
…</p>
一行人站在蔷薇公馆的边缘处，此刻看着远处仿佛遮天蔽日的蔷薇走廊，又看看瘦瘦弱弱的怀榆，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和惊叹。</p>
随后才有人说道：“他的遗物和积分，三天后我会来转交。”</p>
“那么……拜托你了。”</p>
而怀榆只是拉紧车子的牵引带，然后对大家道了谢：</p>
“辛苦了，车里有我准备的干槐花，本来是想带给他的，但现在……”</p>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那一包有很多，希望你们喜欢。”</p>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远处的蔷薇花瓣在微风吹拂下纷纷扬扬，如雪一般向着怀榆洒落。</p>
而踏入领地的防御军和医护人员才刚伸出胳膊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花瓣锋利的边缘迅速擦过衣角。</p>
大家沉默一瞬，而后又默默的收回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怀榆拉着车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平缓的低矮山坡后。</p>
良久，大家才默默上了车。</p>
……</p>
而在山坡的另一侧，眼见着这个角度离屋子已经不远，且远处的人看不到了，怀榆拉紧手中的牵引带，而后迅速狂奔。</p>
周潜的身子还被束缚在车上，为了防止他痛苦挣扎时跌落。</p>
但此刻，不必他痛苦挣扎，整个人就已经在急速的拉扯当中东晃西摆，直到怀榆把野外医疗平板推车推到了门口。</p>
“周潜周潜周潜周潜！！！”</p>
怀榆的声音又急又迫切，此刻抖着手从兜里掏出那颗克太郎用来吓蜘蛛的团球，直接塞进了周潜的口中。</p>
想了想，又掏出来用力碾碎，而后再次倒进了他嘴里。</p>
做完这些事，她甚至没有时间去观察那些仍旧迅速向上蔓延的黑色蛛网纹，而是直接冲进屋子，将玻璃坛子里的克郎球全部倒了出来。</p>
手忙脚乱好一阵，才找出了那些五彩的石龙芮团球。</p>
先扔了一颗进水壶，眼看着这斑斓的团球在水中渐渐化成浑浊的色彩，于是端着杯子冲出去，就往还在痛苦昏睡当中的周潜嘴里灌——</p>
“噗……咳咳咳……”</p>
镇痛剂里的安定成分太大，哪怕被呛咳地格外狼狈，周潜都只是喘着气，但却并没有完全醒来。</p>
只是喉结上下蠕动，被强制喝完了整整一杯水，也吞咽下了那颗石龙芮球的残渣。</p>
而怀榆扔下杯子，转身又捏了一颗两颗三颗……球进水盆，一阵噗噗腾腾的狂暴搅拌后，直接端着水盆就来到周潜身边，一捧一捧水往他脸上浇。</p>
一边浇一边絮絮叨叨：“周潜周潜周潜！你快醒啊！快醒啊！这个有用吗？这个肯定有用吧？”</p>
“我们克太郎这么厉害，肯定有用吧……”</p>
“弄的这么狼狈你再不醒的话，我很难收场啊……”</p>
不知不觉中，怀榆已经从医院时的绝望状态中缓过神来，此刻思维里带着难得的冷静，只是嗓音还抑制不住的颤抖：</p>
“克太郎！克太郎！你快来看看！这个球用的对不对呀？”</p>
克太郎不知去了哪里，一时半会儿并没有见着，但怀榆一边浇着水一边打量，然后又短暂的停下动作——</p>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已经蔓延到颧骨的黑色蛛网纹路，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再动了。</p>
有用！！！</p>
她欣喜若狂，此刻又泼了一盆水在周潜脸上，然后再次冲进屋子里扯了条毛巾过来，直接浸泡后贴了上去。</p>
而趁这个功夫，怀榆又跑进屋子里生火烧水，随后把浴桶拖了出来，直接倾斜着放倒在地上。</p>
最后，她把沉甸甸的周潜拖着拉进桶里，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浴桶扶正。</p>
周潜在一阵又一阵的闷痛中恍惚着发出呻吟，但无论如何睁不开眼睛，耳畔只有怀榆一声声急促的呼唤：</p>
“周潜周潜周潜周潜周潜……”</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