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
单调又富韵律的响声,和带一点咸味的风,将云冲波慢慢唤醒。
(这,这是那里啊?)
只觉得全身的筋骨都似是刚刚负重狂奔过几十里路般的酸疼不堪,云冲波深深的吸着气,努力的活动着身体。
(我,怎么会在这儿?)
模糊的记忆,慢慢的回到疲惫的大脑中,回忆着的同时,云冲波觉得已有了些力气,支着肘,半坐了起来。
(唔,当时,我跌进到那团光里面去,一把抓住了那把鬼刀,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自知现下的境地必是和那把什么”太平天刀”有关,却也没法从中得到什么帮助或是安慰,苦笑着,云冲波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嗯,没想到,这地方,倒是意料之外的漂亮呢…)
云冲波的身下,是细密如粉的晶润白沙,向四边八方远远的伸延出去,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的亮着。
(漂亮…那响声是什么来的?)
云冲波的所躺的地方甚是低凹,是周围一片地方中的”盆底”,周遭环了一圈银白色的沙丘,令他一时间没法再观察到多些的东西。
活动了一下,跳了几步,云冲波发现,脚下白沙竟是出奇的致密坚实,重重几跳,也没法留下脚印。
(嗯,瞧这样子,可已经夯了很久呢,这么漂亮的地方,怎会好象是从来都没有人烟的样子?)
一念转动,云冲波旋就苦笑着打了打自己的脑袋。至今未止,自己仍未搞清到底被那把”太平天刀”送到了什么地方,换言之,便连自己此刻还在不在人世都大可商榷,有没有人烟,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这个,爹爹说过,人死之后,都有无常接引,要见阎罗王,喝孟婆汤,这儿什么都没有,只是漂亮的紧,大概不是地府,可…我也没修过什么道,积过什么善,总不成有福气登临仙境吧?)
终是年轻人心性,虽然对一切都还是茫然不知,但,云冲波还是很快的让自己放松下来和想着一些开心的事情,在胡思乱想的同时,他也没有闲着,向着那哗哗声音最响的方向,爬上沙丘。
虽然坡度不大,但攀爬起来却是相当费力,好一会儿,云冲波才爬到了坡顶,喘了口气,抬起头,向前看去。
…然后,他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陷入了深深的震撼当中。
眼前,是水,很多很多的水。
无边无际,作淡蓝色的水,向着三个方向延伸,一直蔓延到与天相接的地方,才以着一种柔软的角度和浅蓝的天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风从水面上吹来,正是刚才那种带着咸味的风,将水面翻动,亮出了阵阵的白涛,掀动出了那些将云冲波惊醒和吸引过来的哗哗声。
(真,真美…)
初次睹此等奇景,云冲波呆立于地,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只剩下了欣赏和赞叹的工夫。
(以前,爹曾说过,天地之边,是世间所有河流聚汇之处,名之曰海,壮大瑰丽处胜巨山十倍,这个,不会就是海了吧?)
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感受到了如此雄奇的天地之美,云冲波也不知呆立了多久,才被一点几乎位于余光之外的闪亮惊动,回复过来。
(嗯,那是什么?)
注意到处于自己右前方数百步位置处沙滩上的那点闪光时,云冲波也注意到,虽然自己似已在这儿伫立了许久,可,从刚刚开始就已有点西落的太阳,却仍是停在它原来的角度上,并没有再落下去。而那海洋虽然不住的在翻腾呼叫,可,里面却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沙滩上亦是一样。
(好邪门,好象时间停住了一样…)
在心里咕哝着,云冲波顺着沙丘溜下,慢慢走向海边,而当他走近到可以终于看清那闪光是什么时,他的呼吸忽地一下被自己堵住,脸涨得通红,连心也跳得快了几分。
(天,是它,真得是它…)
正静静的躺在沙滩上的,赫然正是那把”太平天刀”。刀身上却没沾几颗沙子,似是刚刚被人丢在这里的,刀鞘闪闪发光,簇新簇新的,与刚才在洞中的古旧模样已是大为不同。
虽有小小不同,可,激动的云冲波却不会注意到,纵注意到,对此刻的他来说,也不会多想:赶快将这把令自己胡里胡涂便被丢到这个不知是那里的地方来的朴刀抓到手中,才是当前的第一要务。
可是…
在眼看就能将刀抓进手中的一瞬,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以着一种极为优雅高贵的动作,轻轻的,却是很快的,将那把朴刀自云冲波的手边提起,骤失目标的他,却已收不住脚,”砰”的一头撞进了沙地里面。
(这,这个人是从那里来的?!)
一咕噜翻身起来,云冲波终于看清了这个”夺刀”的人。
身材修长,大约七尺五六寸的样子,发作银白色,自额中分开,松松的分披在脸的两边,将他那堪称俊朗的面孔遮去近半,更增添了几分淡淡的忧郁之气。
不知怎地,一看见他,云冲波的心中便是一动,莫名其妙,便觉得很有好感。
(这个,他是什么人啊?)
想归想,好感归好感,可,当看到自己希望所系的刀被那人执走时,云冲波还是不能不急,冲口道:”喂,那刀是我的!”
可,随云冲波怎么说话也好,那人却是充耳不闻,连头也不抬一下,只是自顾自的在摩玩那把朴刀,云冲波虽向来没什么火气,却也被激的肝火上升,心道:”这厮好生无礼,着实可恶!”
正待发作,云冲波却忽地愣住,脸色也有些改变,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终在他的心中出现。
(该不会,他根本就看不见我罢?)
可怕的想法,令云冲波那向来结实的心脏也为之颤缩,而特别是,当为了验证这一想法,他走到与那人对面而立还不停用手在他脸前挥动那人仍还是对他视若无睹时,他,便不能不设法让自己来接受这看上去无比荒诞的”想法”。
(这,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失惊着,云冲波只觉得有些个头昏目眩,脚下也有些飘浮,而当他发现到自己正在栽倒向那人身上,已来不及作出反应,而且,已开始有些沮丧的他,也正有些个”试一下”的意思。
当云冲波毫无阻滞的自那人的身体中穿过,栽在地上的时候,近乎绝望的他,已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死了,原来我真得死了…)
“十年求索,十年碰壁,屡败屡战,却也屡战屡败…”
“蹈海,你告诉我,能致'太平'的'救世之道',它究竟在那里呢?”
“浮槎西游入海天,我这决定,作得可对吗?”
低沉,好听,如叹息般的说话,是那白发俊朗青年的首次开口,总算让正垂头丧气的云冲波回过了些神。
(他在和谁说话哪?)
迹近无望,可,在云冲波的心底,隐隐的,还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现下自身所在的只是一个”幻境”,而要想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世界”,那把”太平天刀”,便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爬起身来,却没能看到意料之中的别一个人在,那白发俊朗青年仍只是在默然的凝视着那把刀。
(嗯,没别人在,可,他的口气又不象是在自言自语,那么说,难道,他是在和那把刀说话?)
迹近开玩笑的想法,云冲波自己也觉得好笑,却不知道,真正的神兵元灵,确是如有知觉般,能和主人勾通交流。
(那未说,这把刀的名字叫”蹈海”了?什么意思哪?)
正自胡乱揣摸着,某种类似直觉一样的东西,让云冲波悚然一惊,霍然立起。
(这,这是什么感觉…好象有几千几百只大熊豹子一起围过来一样…)
当云冲波还在犹豫于自己的感觉时,天,已变阴了。
(嗯?有云?太阳好象也在向下沉了?)
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周围的时间竟赫然开始流动,令云冲波相当吃惊。
(这个,难道说,从他出现之后,这儿,就开始”活”了?他是什么人哪?)
因为仍然没法让那人”发现”自己,所以,云冲波的疑问很明显得是暂时没法得到回答,可,很快的,答案,已被大声的吼叫了出来。
“蹈海,你往那里走!”
(谁?!)
猛然警惊,云冲波骇然发现到了刚才令自己”心绪不宁”的真正原因。
不知何时,周遭的沙丘上,已站满了人,近百人。
有高有矮,有肥有瘦,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所有这些外形衣着都相差极大的人,只有两个共同点。
第一,是他们的敌意:没一个例外,都是恶狠狠的盯着那白发俊朗青年,一脸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样子。
第二,是他们的强。
虽说还未侪身到”真正强者”的领域,云冲波的见识却已是相当不俗,也正是为此,当他细心的”观察”和”感觉”之后,他的每一根汗毛都倒立起来。
(好,好强,每一个,竟好似都比二叔,比那甚么木脸和铁勾手更强,强得多,可怕,真是可怕…)
近百名力量在八级之上的强者,这种实力,已非现下任何一姓世家或是组织能有,更何况,站在最前方的十数名首领模样的人物,气势远远胜出余人,并非第八级顶峰力量所能容纳,极可能已步入到了第九级力量境界。
(呼,还好他们看不见我…)
长长的吐着气,云冲波安慰着自己,而同时,他也开始为那个年青人担心,当然,更多的还是疑问。
(这个,他到底是什么人呢,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追杀他,还有,他们喊他什么,”蹈海”?)
蹈海这样的名字,并非人间常用,而还与自己的佩刀同名,那就更绝非巧合,隐隐的,云冲波已开始想起一些事情,一些曾听说过,却从未认真对待或放在心上的传说…
(人刀同名,太平天刀…那老牛鼻子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与云冲波的困惑同时,那些如狼似虎的强者们,已开始动了。
以三名头领为箭头,第一波的攻势由约莫二十名的强者联手发动:方一出手,已是风云大变,分天刀气,裂海拳风和数头云冲波从未见过的异兽交织在一起,疯狂攻向那名为”蹈海”的青年,而不唯如此,在他们进攻的同时,天空,大海和沙滩均为之震颤,被那些顶级的术者驱动,立浪如掌,起土若人,结合着自突然被浓浓黑云遮住的天空中劈下的数道紫电,两记青雷和一颗大如小山的陨石,将那青年卷入攻击的中心。
…此外,数道人目难见的淡淡白影也悄然出现,将那青年紧紧缠住,虽然云冲波不知道这是什么,可,若贪狼等道术大家在此的话,却就会告诉他,这便是”茅山道术”中最难修练的”五鬼役法”,而能够令无主幽魂有着这样的浓度和力道,便唯有练到最精最深的境界之后,才能够办到。
复杂而全面的攻击,配合的却是一丝不苟,相互守护着每一个易受攻击的弱点,和执守住绝对不会误伤他人,也不会阻到他人攻击的路线,一切都在昭示着:这群人,绝非临时起意的乌合之众,必定受过严格的训练与组织。
而,这却还只不过是他们全部战力的大约五分之一。
(这样的攻击,有人能接得住吗?)
云冲波的疑惑,很快的,便由那青年给出了最好的回答。
“热情的送行者啊…”
“多谢你们,助我下定了决心,去找寻那能够将你们唤醒的'道理'而不是选择继续和你们进行无止境的'战斗'。”
“而现在,你们,便来听一听,听一听我蹈海的'心声'罢…”
“大江歌罢,掉头东!”
如歌如叹的长长吟哦声中,那青年,终于出刀!
仍是面对大海,并未回头,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记反手刀,他就已经将所有的刀气拳风尽数粉碎,将那几头异兽剐作飞片,余力鼓荡,将”异变”中的大海与沙滩也一并回复”正常”,至于那几道九天雷电和硕大陨石,不知怎地,在落到得离他还有六七尺高时,似被什么巨力强撼着一般,滋滋怪响着,竟就自行化为细粉了。
(这,这是什么力量…)
便是”幻想”当中,也从未想过”人身”竟可发挥出这样的”力量”,云冲波看到眼珠也快要跳出来了。
与云冲波相比,那些个围杀的”送客”倒是并没多少意外的样子,显是早知这青年有此修为,几名头领只一挥手,大约三十名强者已又跟在四名头领之后,预备要进行第二波的攻击。
可,那青年却似乎已准备将主动权取回手中了。
“邃密群科济世穷。”
刀势转急,如蜂虫振翼般激点数下,迸射出百来度锐利刀风,分射诸人,除将第二波的攻势完全阻下外,他更将所有的敌手尽数列入到了这一击的打击范围。
“可恶!”
“狂妄!”
以从凌寡,却还受到如此的”轻视”,那些位列头领地位的强者便开始愤怒,而当他们吼叫着全力出手,他们就不仅是将攻向自己的刀气粉碎,更连那些要袭向周围手下的刀气也大半击溃!
一刀无功,那青年便要付出代价,在他回力和能组织起下一波攻击之前,被激怒了的”送客”们已开始分散到了各自的”位置”上,预备要作出他们”最尽”的一击。
…可,那青年却连一点要闪身退避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笑着,垂下了手,仍未回头。
“去死罢!”
“接招!”
“纳命来!”
吼叫着,近百强者豁尽潜力,合力出手,将各自在这一瞬所能发挥的”最大杀伤力”无保留的使用着,攻向那青年!
“这样,还有点意思啊…”
浅浅笑着,那青年的右手缓缓提起,将蹈海旋动。
“面壁十年图破壁。”
刀风呼啸,鼓振激荡,构成了一环无形防壁,虽然说,起初所控面积径逾十尺的”防御范围”在众多重击下被压缩了到不足三尺,可这却也就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尽”了。
“没有了吗?”
低声说着,又似疑问,又似叹息,而当那些个”送客”开始感到”害怕”这种最原始的情感的时候,蹈海,他已开始要”真正”的出手了。
“各位,便来听我这最后一句罢。”
“难酬蹈海亦英雄!”
声音蓦地提高,清亮的长啸声,若龙吟般上冲九天,将所有的蔽日乌云撕开,扯碎,令暖亮阳光重又投下,铺照在每个人的身上。
啸声回荡,慢慢散去,沙滩又回复到了刚看到它时的安定与平静,但,与方才不同的是,现下的沙滩,已被很多,很多尸体盖住了…
难酬一刀之后,还能站在这沙滩之上的,除了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不存在”的云冲波外,就只有那白发俊朗,神色忧郁的”蹈海”一个,余下的人中,有半数以上甚至连尸首也不能全,被斩至四分五裂。
(这,这个,这是什么感觉?)
亲睹此等血腥景象,却没有”害怕”又或”厌恶”的感觉,云冲波便有一种感觉,那叫做”蹈海”的人,他作的每件事,也是正确和理所当然的。
虽只一瞬,可,从那清亮入云的长啸和沛莫能御的一刀中,云冲波却感觉到了很多东西:激扬,伤逝,自信,困惑,热情,黯然,果决,奋斗,梦想…蕴涵了种种因素的一招,而其中每一个云冲波现下可以理解的细节,都让他对这个人更为尊崇。
纵然,他明明知道,这个叫作蹈海的,多半也该只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可,就算知道这一点也好,云冲波仍是没法阻止自己的心中涌现出阵阵纵在拜偈祖先神佛时也都没有的疯狂崇拜的感觉。
(能够将第九级力量这样的压制,他,他一定是有了第十级力量了,真没想到…难道说,第十级力量,那真得是”人”走向”神”的开始?)
这一刻,云冲波突然明白到,为何说,如帝轩辕,帝荥芎等自史书上来看行事多可商榷的帝王,却能在当时令亿兆百姓视若生佛,令千万大军甘心效死,令那些纵受到了”错待”的手下也心甘情愿,不起二心。那种原因,便只有如云冲波这般在近距离亲身感受到了”第十级力量”的魅力之后,才能明白。
(这样的力量,真得可以上问天庭,下穷地府了吧?)
沉迷着,自来到这儿起,第一次,云冲波忘了要”回去”的事情,全心全意的沉浸进了”崇拜”里面。
“啪,啪,啪。”
响亮的鼓掌声,自海面上传来,但…那儿却没有人?
“精彩,精彩,好个'难酬蹈海亦英雄',真是精彩!”
鼓着掌,大声说笑着的人,自水平面下慢慢浮起,直到浮出水面至脚下离水面约有半尺,他才停住上浮的动作,开始走向岸上。
踏虚履空,却每一步都走得无比稳健坚实,很快的,那人已踏上陆地,亦是到了这时,云冲波才看清他的模样:
年纪亦只是未届三十,身高八尺有零,比大多数夏人都要高,不算壮硕,但能看出来是相当的结实,阔大的额头,比一般人要大出来将近一倍,这也是他身上最为引人注目的生理特征。
但,云冲波最先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些。
还在那人鼓着掌走近时,云冲波便已有了一种想要向着那人跪拜下去的冲动,那人走得越近,这种感觉便越发的强烈。
(呜…我这是怎么了?)
虽然刚才对蹈海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可,那只是目睹神技时的一种本能,,在云冲波回过神来之后,也能很快的将之压下,可,这次却是不同,那人根本没有出手和展现什么骇世惊俗的过人力量,便只是”走近”这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已令云冲波那种”崇拜”的冲动比刚才强出了五倍以上!
一举手,一投足,那人的每一个动作竟都在散发着浓浓的皇者气派,纵然没有看向云冲波和对他说一句话,可云冲波却已要全力控制自己才避免掉对着这个人五体投地的行动。
(这个人,他究竟是谁?!)
看着那人走近,蹈海的嘴边,泛起了一阵笑意,一阵淡淡,却欢快的笑意。
“你还是来送我了,太平。”
(太平?太平道的太平?)
(难道说?)
不敢再想下去,擦了擦额头的汗,云冲波发现,自己的背上已经湿透了。
“对,虽不赞成,可我还是来送你了。”
微笑着,终于走到了蹈海的身前,握住他右手的同时,那被唤作”太平”的长身阔额青年如此说道。
“唔,你的希望,仍在这里,纵是受了这许多挫折,你还是希望在这里,在这块土地上,找到”救世之道'。”
“不错。”
点点头,太平笑道:”或者是我的偏见罢,我便相信,唯有自咱们夏人当中找寻出来的道理,才能真正让所有的夏人接受,明白,才能真正达成咱们所求的”太平”。”
忽又笑道:”灞柳离别之际,还在争论这些已争论过千百遍的东西,若教孟津他们听见,可不得骂咱们太迂么?”
蹈海也失笑道:”也是啊。”
“那,大才如兄,可有雄文送我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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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自然是有的。”
“可吾弟啊,有你的蹈海绝句在前,愚兄的七古,怕已是已经没这个必要了呢…”
蹈海淡淡笑道:”未必呢。”
说着,他目光流动,缓缓扫过,而他目光扫到的每个地方,也都正有人站起,踏出。
方才的那四刀固然威力无伦,但敢于追杀如此强者的,又岂会是一般人物?虽则十九死伤,但那十来名已有”第九级力量”的头领人物,便可以自保不至重伤。
虽然身上也都滴着血,但这样的伤势,就还不至影响他们的战力,而甚至可以说,受伤的猛兽,还会比平日更为可怕。
太平目光回转,也失笑道:”也是啊。”
又笑道:”既如此,愚兄便不客气了。”
“但全诗终是太长,今日只拮四句相送,等到吾弟你学成归来时,再尽展全篇与你吧!”
说话间,只见他双手展开,虚抱向上,
“君行吾为发浩歌,鲲鹏击浪从兹始。”
两句豪迈的说话,带来惊人的变化,本来平缓略带起伏的沙滩,突然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海。
白波翻,碧浪涌,平地水深近丈,中间还夹着鱼虾争跃,方圆数百步内的沙滩尽数化作汪洋,便只余下太平和蹈海所在的一小块地方未有变化,呆呆的跌坐在两人身边的沙滩上,环视着周围一圈直立起来近丈高的碧蓝色水墙,云冲波看到傻眼,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个,是幻术?可,这么大规模,不会罢…)
“呜…”
“呔!”
“破!”
怒喝着,那十余名强者纷纷出手,或是破浪而出,或是借水遁移身,或是使用分水的咒法或宝物,将”水淹”之厄避过,动作虽然极快,可,他们中还是有超过半数的人被弄至了衣衫尽湿,狼狈不堪。
而还未完全脱出海域时,悦耳的朗诵声,已又在各自的耳畔响起。
“名世于今五百年,”
风旋动,将水吸起,化作巨大的龙卷,冲天而上至数十丈高,那些个被裹胁其中的强者虽是挥手蹈足,全力挣扎,可,在风卷水龙的双重困锁之下,却没一个能够脱身出来。
一圈,两圈,三圈…急如旋篷世事,转如炎凉成败,七个字的工夫,龙卷已旋过了数百圈,被困于其中的强者们一个个都被弄至头昏眼花,不能自已,却喜那龙卷只是空转,倒没什么电火刀剑之类的出来。
(好厉害,真是好厉害。)
(才三句诗就这样,那等到第四句,这些人还不得被大卸八块,剥皮抽筋?)
胡思乱想着,云冲波的眼睛虽已睁得发酸也没舍得闭上,他也知道这等景象乃是一生中万无一遇的机缘所至,那肯漏看半点?
“诸公碌碌皆余子。”
终于也吟到了第四句诗,身处龙卷中的每名强者,也都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虽然身子仍是未得自由,可尽量努力着,他们还是将一些防御性的术法或是护身硬功尝试用起。
但,事情,却与他们的想象完全不同。
第四句诗吟罢,太平仍是没有任何动作,而那龙卷,也渐渐变慢和变弱,很快的,哗然声中,龙卷崩散,将那些强者摔回到了地上。
既有第九级力量在身,这种程度的摔击自是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任何程度的伤害,还未及地,他们已纷纷调整身形,安然落下,狐疑的瞧着太平。
身也懒得回,只向后挥了挥手,太平懒洋洋的道:”走罢。”
(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是了,'诸公碌碌皆余子',就是说给他们听的,是要他们有自知之明,不要再自寻死路,可,那些人是他的敌人啊?!)
反应很快,判断也对,但,很可惜,除云冲波之外的其它人,却好象都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要放我们走?”
“丢那妈,他有这般好心?”
“会不会是空城计?”
“对,刚才那几招费力可不少呢,现在的他,未免还能够挥出第十级力量罢?”
“他妈的,那蹈海岂不也该是一样?”
“对,咱们死斗了这么久,他们怎可能手下留情?一定是力有未逮,才诈作大方。”
“他妈的,老子才不管他们是什么意思,老子只知道,太平也好,蹈海也好,都他妈的值到一个三品官位,一个二等爵位,和一世也吃不尽的千斤黄金,他妈的千斤黄金啊!”
“对,他们再厉害,还他娘的有钱厉害吗?”
“刚才那样打法,我就不信蹈海没有受伤,操,你们怎么想?”
“好机会,不如…”
“干他奶奶个熊的,大伙儿并肩上!”
“对,并肩上,干他娘的小舅子!”
“杀!!!”
(不会吧?!)
眼见得这干人竟是如此无耻,又如此愚蠢,云冲波错愕之下,几乎想要大笑出来,但,他却又有些担心。
(万一,他们猜得是对的,他们两真得…)
背对着汹汹来势,太平仍是未肯回身,只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落寞。
“冥顽不灵,猪就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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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猪就是猪。”
“愚钝,卑怜,永远都是这样。”
“愚钝的猪,便没法理解龙的'智慧'。”
“卑怜的猪,就没法成为龙的'伙伴'。”
“对这些空得力量,却没有智慧,亦不识理想为何物的'猪',龙能给予的最好'慈悲',便是送他们'回家'。”
“'太平',我说的可对罢?”
浑厚的语声中,一名极是敦实的汉子忽地出现在太平的背后,身着一身灰蒙蒙粗布衣服的他,看上去极不起眼,赤着足,卷着裤腿,满面风霜之迹,粗大的手脚上全是厚厚的茧子,似他这种形象,在大夏国土上随便找个村子,怕也能拣出几十个来,那里象是高手了?
(这个,他又是谁啊?)
虽然外形不佳,可云冲波还没有笨到不懂”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再怎么说也好,凤凰不与凡鸟同飞,能和太平与蹈海这样说话的人,又怎可能不是一个强者了?
而且,当那汉子刚刚出现,那群强者的阵容中,便已出现了严重的动荡。
“是孟津,他也来了!”
“惨了,今次真得惨了!”
“他妈的,已回不了头了,拼吧!”
“对,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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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对。”
“孟津,他们便交给你罢…”
点点头,太平带着一种很疲惫的神情说着。
“好。”
闷声答应着,那名为”孟津”的汉子将右拳轮出,正迎上冲在最前面,亦是以拳为攻的一名大汉的右拳。
“红色恐怖,龙极灭世!”
名号虽然骇人,可孟津出拳时却没什么了不得的气势,无火无电,风云不变,远远不能与方才蹈海太平两人先后出手时那天惊地动的大场面相媲,便连出拳时的拳风也是低到几乎听不清楚。
但,两拳相接时…
“扑!”
炸响着,那大汉的拳头似被利刃所剖,自中劈分开来!
拳一接,那大汉的拳骨已尽被震碎,拳肉被揉作如烂泥碎屑,拳上鲜血更是可怖,竟被孟津那一拳之力尽数震出,化作一把锐利”血刀”,沿着那大汉的手臂反攻而上!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