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猛干了一气，就到了放工时间，中午这顿饭，大队是包的，不过要去办公室前的空地吃。</p>
顾钰和沈嘉楠扛着农具，跟着人群，不紧不慢地往那边赶，两人刚到地方，赵刚的老婆白秋莲，就牵着小女儿，站在边上，昂着头冲他们招手。</p>
小丫头绑了两个小辫子，上面戴的正是沈嘉楠送的发圈儿，看着挺漂亮的。二人相视而笑，连忙上前喊人，“秋莲婶子。”</p>
“欸！”</p>
白秋莲笑着应声，小姑娘也跟着甜甜喊人，“嘉楠哥哥，顾哥哥好。”</p>
“小妮儿好。”</p>
二人弯着眉眼冲她摆手，小姑娘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跑了。</p>
“这孩子。”</p>
白秋莲没好气地喊了句，“别跑远了。”</p>
随后将放在身旁的两个铝制饭盒，递给二人，压着嗓子说，“这是婶子在家给你们做的，我家小妮儿很喜欢那个发圈儿，不过下次别破费了，看着好贵。”</p>
瞧瞧，多会说话，发圈儿是沈嘉楠送的，她却说“给你们”，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儿。</p>
“不贵不贵，又不是天天送。”</p>
沈嘉楠笑着摆手，“小妮儿喜欢就好。”</p>
白秋莲一听，脸上笑意更甚，随即将饭盒怼到他们手里，“赶紧吃，饭盒哪时候还我都行。”</p>
说完就过去帮社员打饭去了，两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沈嘉楠只得先让顾钰去把他俩那份打过来，端到别处去吃。</p>
毕竟要开小灶，在人跟前不好，要是遇到几个邋遢脸皮厚的，老往他们碗里伸筷子，还吃不吃了？</p>
别怪他小气，实在是有些人真的很埋汰，筷子上还沾着菜叶子，辣椒皮，就往别人碗里伸，就很恶心。</p>
原身之前就因为这事儿，跟知青和老乡吵过架，人家还反过来骂他傲气，而他，同样也不喜欢别人这样。</p>
两人放弃了大伙儿爱待的大树脚，自行坐到空地的边缘，与大伙儿拉开距离，这里有太阳，比较晒，乡亲们都不爱待，正好适合他们。</p>
沈嘉楠扯了把草，扫干净路边石头上的灰，这才满意坐下，随手打开饭盒，却一下被惊在当场。</p>
饭盒里，一半是杂粮干饭，一半全是菜，都是压的紧紧实实的。</p>
这本不算什么，可那一半菜却是用荤油炒的鸡蛋和韭菜，还有几片儿咸肉。这别说是乡下，镇上的大半人家都不敢那么吃？</p>
如今还没分粮，大家粮食紧张，基本都是喝粥吃菜，像鸡蛋这种金贵东西，都会留着，等到家里实在过不下去，或是遇到什么事时，还能当货币用。</p>
可白秋莲却为他们准备了两份，沈嘉楠感动之余，又有些心疼对方的“浪费”。</p>
不是他圣母，而是现在还没分口粮，这里虽是产粮大省，每年分两茬粮食，但除开上缴的部分，大家分到的根本不够吃。</p>
那人口多，又挣不到啥公分的人家，就更得勒紧裤腰带挨饿，赵刚虽是大队长，家里的老人和三个孩子也能挣公分。</p>
但除开他和白秋莲，还有大儿子赵明能拿满公分，两个老人和剩下三孩儿，都只能拿六七分，有时候甚至更低。</p>
四个孩子，赵明今年十七，老二赵天十五，老三赵勤十三，老四赵靓靓，也就是小妮儿才七岁。</p>
除开她，几个哥哥都是半大孩子，吃穷老子的时候，平日若是放开了吃，家里蒸饭的甑子都能给你啃了。</p>
所以，他看到饭盒里的饭菜，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顾钰也是看出了他的不忍，想想便说，“吃吧！我虽和他们夫妻接触不多，但这些年下来，也算对了解一二。</p>
赵队长和白婶子与其他人不一样，他们不欺负人，也不巴结人，更不会占别人便宜。</p>
你若不接受这两盒饭，说不定他们会把发圈儿退回来，那咱们刚搭上的线就要断掉。</p>
再说，现在还回去也晚了，人家不会要不说，还会觉得你瞧不起人。”</p>
沈嘉楠一听，也觉得他说的有理，就笑呵呵的把其中一盒菜，分别扒拉在他和顾钰的碗里，剩下的一份菜两份饭，他没动，而是盖紧饭盒，摆在了一旁。</p>
“一会儿吃完饭，你跑快点儿，给牛棚那边送去。”</p>
顾钰顿住筷子，几息之后，才笑着点头，“好。”</p>
随即，几口将碗里稀得能照见人的杂粮粥快速吃完，一抹嘴，就抱着饭盒跑了。沈嘉楠笑了笑，也加快了进食速度，没多会儿，就将自己那份吃完。</p>
他将两人的碗筷收到一旁，便起身自行走出了大队，去了田里，没过多久，顾钰就找了过来。</p>
沈嘉楠见他步伐欢快，笑着调侃，“怎么样，几位老人家是不是又哭了？”</p>
“嗯！”</p>
顾钰失笑，“一直哭着说谢谢你，还说将来要是能有命回城，一定想办法好好报答你。”</p>
沈嘉楠闻言，没说什么，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他要的只是眼前的实惠，帮这几个人，一来确实是觉得他们可怜，憋屈。二来，就是为了从几人手里学些东西。</p>
他一直坚信，知识改变命运，不管是哪方面的知识，只要对他和顾钰好，他是不会放过任何学习机会的。</p>
这几位老人，在没被下放前，在各个领域都堪称翘楚，但凡能跟其中一人学段时间，都能受用终身。</p>
所以，等家里人给他找到学习资料，他说求学之路，也将会正式开始。</p>
“咻！咻！咻————”</p>
刺耳的上工哨将其思绪拉回，他与顾钰再次回到田间劳作。</p>
只是没多久，就突然狂风大作，天骤然变黑，厚厚的黑云，渐渐遮住天空，大伙儿只觉越来越冷。</p>
站在田埂边的赵红军惊得大喊，“快，都回家！”</p>
声音都喊得劈了叉，乡亲们连忙扛着农具往村里跑，顾钰连忙将两人的锄头扛上肩膀，拽着沈嘉楠狂奔而去。</p>
只是，他们才到山脚，就看到两个小孩子，一人背着个背篓，哭着迎风困难前行。</p>
仔细一看，竟是赵红军家小儿子赵小峰，和他的龙凤胎妹妹赵小敏，顾钰当即把锄头往乱石堆里一扔，就与沈嘉楠，一人抱着一个，往山上跑。</p>
突然，猛烈的轰隆声，由远至近的传来，闪电穿过又黑又厚的云层，发出一道道暗红的光芒。</p>
暴雨随之倾盆而下，两人抱着孩子，气喘吁吁的冲进院子，躲到茅草屋里，连鞋子跑掉了都没顾得上捡。</p>
一进门，顾钰就把一大两小往推到角落躲着，而他，则是手脚麻利的把桌上那些布料往炕上抱，随即扯过被子，凉席啥的往上面盖严实，用块木板压着。</p>
这茅草屋年久失修，平时就漏风漏雨，今天雨下得那么大，他担心承受不住摧残，到时候漏雨，布料泡了水就可惜了。</p>
轰隆————轰隆————</p>
风猛然一停，天空再次轰隆作响，鸡蛋大小的冰雹倾泻砸下，将房顶砸得噼啪作响，摇摇欲坠。</p>
顾钰神色一凛，连忙跑过去将几人护着，没多会儿，屋顶就在巨大的冲击下，瞬间垮塌，两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叫。</p>
好在他们待的位置是角落，有根柱子撑着，加上横梁给挡了一下，这才没被砸到。</p>
顾钰将三人死死护在怀里，抬头看了眼破了大洞的屋顶，和倾泻而下的冰雹，连忙扯过边上的破盆，快跑到窗边，把桌子拉过来，顶在他们头上。</p>
逐渐势小的冰雹，瞬间砸得桌面噼啪作响，两个孩子又怕又冷，瘪着小嘴儿哭了起来，“呜呜！爸爸妈妈……”</p>
沈嘉楠心有余悸，连忙粗喘着气，从兜里掏出两颗糖，一人给他们喂了一颗，“别哭别哭！一会儿冰雹停了就带你们去找。”</p>
“呜呜！好~~”</p>
两人吃到了糖，尽管还是很害怕，但还是乖乖闭着嘴，好在，冰雹下了没多会儿就停了。</p>
沈嘉楠看着铺满地面，渐渐融化的冰雹，一颗心逐渐沉入谷底，眼看还有不到一个月收稻，之后就是收玉米，可现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