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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身嘿嘿笑了一声,还自入定去了。

就是在这个当口上,一道暗色的流光从不知名出投出,落在净涪魔身手掌之上。

魔身神色一动,瞬间清醒过来,定定地望着手掌上飘着的这道暗色流光。

净涪本尊和佛身察觉到异样,也都投了目光望来,看定魔身手掌处。

半响后,佛身合掌探身,格外恭敬地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地藏王菩萨。”

净涪本尊与魔身也都在顷刻间合掌,恭敬低唱了一声佛号。

“南无地藏王菩萨。”

地府里的地藏王菩萨低唱了一声佛号,笑看着身侧的阿难尊者,道:“如此,就可以了。”

阿难尊者笑了一下,又问道:“尊者,你给净涪的是?”

“他倒是好福缘,能得你这般看重。”地藏王菩萨笑着叹了一声。

能有一个长者护持,于晚辈修士而言,确实是一种难得的福缘了。

阿难尊者却摇头,“我也只是在旁边看着而已,他的修行,还得他自己来。”

地藏王菩萨笑了笑。

谁的修行不是自己来的呢?

不过他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回答阿难尊者先前的问题,“不过就是一些地府运转的法理因缘而已。他若是能有机缘得入地府,自己也能体察得到,并不如何贵重。”

也不如何晦涩。

地藏王菩萨只说阿难尊者,但事实上,他自己对这位发愿要为景浩界那无量数沉沦苦难的残魂建立一个小轮回的年轻比丘也多有看顾。若不然,他也不会有今日的这番动作。

甚至还因顾虑自己到这番动作或会揠苗助长,影响到这位比丘的修途,他还稍稍甄选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不能让当前境界的年轻比丘承受理解的法理,才真正送出去的。

这一份心,净涪三身感受得到,便连阿难尊者也有所察觉。

阿难尊者笑着摇了摇头,叹,“菩萨啊菩萨......”

魔身礼赞过地藏王菩萨后,便收了手上的流光入识海,继续参悟。

净涪本尊回身,看了佛身一眼,说道:“你那边......若是愿意,先就待着吧。”

佛身笑着摇了摇头,答道:“且等一等我就好了。”

毕竟新得的那片贝叶也还没有参悟呢。他既闲着,总不好将自己的修行统统放到一侧不是?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抬眼看了看四周,选定了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净涪佛身转回目光后,看到的就是面前欢喜雀跃的程沛,以及站在院门边上止不住笑容的沈安茹。

他笑着叹了一口气,先对程沛点了点头,然后面向沈安茹,合掌弯身,清清楚楚地唤道,“母亲。”

沈安茹眼睑一颤,又是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

“我......我儿......”她声音颤抖着,连身体都在抖动,却仍然口齿清晰地问他,“你......你可以......说话了?”

净涪佛身无声一叹,一步走到沈安茹面前,伸手将沈安茹拥入怀中,“是的,母亲,我可以说话了。”

沈安茹将自己无力的身体靠在面前的胸膛里,双手紧紧拽着面前孩子的衣裳,哭得声音破碎,“你......你好了啊......我的儿......你好了啊......”

佛身拥着沈安茹站定,慢慢垂落了眼睑。

他能察觉得到,他胸前的那一片衣裳,正在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被打湿着。

沈安茹最后哭到睡了过去。

佛身对着程沛一个示意,伸手将沈安茹抱起,将她送回了正房,一直送入了内室。直待到他给沈安茹掖好被褥,放下帐幔,又退出了内室,他才转身对程沛道:“跟我来吧。”

要不是怕吵闹到了沈安茹,程沛是一刻都不愿多等的。

他可还有很多话想要问兄长呢!

程沛识海里隐着的司空泽看了程沛一眼,又看看净涪,想了想,到底没作声。

跟着净涪出了正房正屋,回到了他们兄弟两居住的院子,当四下无人,当他兄长转回身来看定他的时候,看着那双眼睛,程沛一时竟又不想说话了。

他就只是笑。

一直傻傻地嘿嘿笑。

眼睛眯成一条线,两排大白牙齿露出来的笑。

净涪佛身摇了摇头,问道:“可有什么想问的?”

若程沛不是现在这么个反应,哪怕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净涪佛身,哪怕净涪他们现下尚且停留在童真心住境界,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将话语权交出去。

程沛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的待遇又多难得,倒是他识海里的司空泽,听得这句话,又抬眼看了看这两人,才小心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程沛先摇了头,然后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再摇头。

“没有什么想问的,”程沛抬起眼看净涪,那双眼睛亮得透光,“兄长若是有能告诉我的,自然就会跟我说了。兄长不想说的,我也不想问。”

净涪佛身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我稍后需要闭关。”

程沛立时接口道:“我的那静室还交给兄长你用。”

但说完这句话之后,程沛顿了一顿,小心地觑眼看他,吞吞吐吐地问道:“兄......兄长,你......你能等到......等到母亲醒了,再......再闭关吗?”

净涪佛身笑了一下,答道:“这也是应有之义,不过是半日左右时间而已,不急在这一时。”

司空泽听得这话,瞪大了眼睛。

好在他在程沛识海里,且程沛和净涪佛身这时候都没在意他,否则他那副模样叫程沛见了,说不好还真能吓一吓程沛。

程沛笑着点了头,但很快的,他终于意识到了点什么,又小心地收敛了表情,话语间又隐了点忐忑,“兄长,我听说......你先前修持的是......”

他仔细观察着净涪佛身的脸色,说话又更小心了,“现在你这样......不会对你的修行......”有影响吗?

哪怕程沛还是没能将他的话说完,但净涪佛身也都能明白。

他摇了摇头,唇边笑意不减,话语更是简单,“无甚大碍。”

虽然这些年积攒的闭口禅禅功因着他自己的那几声长笑尽化流水,但净涪三身无一介怀,如今自然也不会觉得如何可惜。

程沛见他兄长这般模样,也就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程沛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兄长,你这一次的闭口禅破了,接下来还打算继续修持吗?”

净涪佛身想了想,点头。

程沛一时好奇心起,且今日他兄长对他有问必答,他一时口快,便也就将他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为什么呢?”

一直不能说话什么的,不觉得很憋屈的吗?先前不能说话也就算了,但现在兄长他能说话了啊,为什么又还要继续修持这闭口禅呢?

净涪佛身坦然地答道:“因为省事埃”

程沛看着他兄长的模样,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许久之后,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净涪佛身笑了笑,见他没话了,便就道:“再将你先前的问题拿出来吧,我与你说一遍。”

程沛连忙点头,还跟着净涪佛身走到屋内的案桌边上,继续拿着阵盘,将他的问题和净涪问了。

净涪本就博学,如今又经历了一场明悟,虽然他修为境界并没有因此突破,依旧停留在童真心住境界,但明悟就是明悟,这方天地、此间规则,净涪真可谓是一览无余。

如此高屋建瓴之下,若是净涪佛身毫无顾忌,他能直接给予程沛最标准的答案。

不过净涪佛身完全没有这样做。

相反,他只是指引着程沛自己去想、去修、去摸索,等他自己悟通悟透。

司空泽在一旁看着,再没作声打扰过。

因为只是指引,所以程沛解决他的那些个问题很是花费了些时间。到得沈安茹再找过来,他还只是堪堪解决了一小半的疑难。

沈安茹确实是找过来了,但她没想打扰净涪和程沛,所以原只打算悄悄的在旁边看着的。不过程沛始终记挂着净涪佛身所说的闭关那事,等到沈安茹的气息出现,他也就很自然地将剩下的问题收了起来,跟净涪佛身说道:“兄长,母亲来了。”

至于他的那些问题......

不是还有师父在呢么?没必要一定得占用兄长的时间。

净涪佛身站起身,对着沈安茹笑,唤道:“母亲。”

沈安茹走了过来坐下,也没问是不是她打扰了他们这样的问题,而只是和净涪、程沛两人说了几句闲话。

沈安茹不是不介意自己打扰到了他们,而是担心他们在意她的介意,日后修行会更顾虑她。

说得一阵话之后,沈安茹就若无其事地动了动身体,想要起身离开,将时间和空间重新还给他们兄弟俩。

但她才刚一动身体,旁边就传来了净涪的声音,“母亲。”

沈安茹停住动作,转头看向净涪。

净涪佛身此时也正望着她,“母亲,我稍后要闭关了。”

又“......闭关?”她顿了顿,接口道,“好,我知道了,我儿好好修行。”

因是净涪说稍后要闭关,沈安茹就更没再多留,她很利索地站起身,对净涪与程沛交代了两句,便自己回去了。

一直到出了院子,离开那两个孩子的视线范围内,沈安茹才泄了硬憋着的那口气,拖着有点重的脚步,慢慢地回了正院。

又要闭关了啊......

沈安茹闭了闭眼。

又要闭关了。

沈安茹回了院子,表情也还是往常里的柔和,不见丝毫异样,但等到她遣退了一众婢仆,自己一人坐在软榻上的似乎,她眼里终于流出了几许不舍。

她能猜得到,净涪的闭关仅只是一个开始。等到他闭关结束后,他怕就是要离开了......

沈安茹没有哭,她只是沉默地坐在软榻上,好半响没有动静。

而到得她终于有了别的动作的时候,她反而慢慢地笑了起来。

她是该笑的埃

她的孩儿能说话了,终于抹去了最后的一处短处,日后,就再没有什么能让她忧心的了......

她笑,且笑意还在一点点地加深。

她的孩子,两个孩子,都是能够出入云霄的雄鹰,如今能为她暂且停留,回头看一看,她很满足了的。其他的,她不能要求更多了。

再要得更多,被伤到的就是她的孩子们了。

沈安茹走后,程沛沉默了一小会儿,又抬头看着他兄长,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道:“兄长放心,我会照顾好母亲的。”

净涪佛身也很认真地点头。

程沛说完,起身作揖,与净涪佛身拜了一拜,“静室随时可以启用,兄长,我先回去了。”

净涪佛身起身,合掌回了一礼。

正如程沛所说,他的那间静室随时可以启用。

净涪佛身入了静室,重又在蒲团上坐了。

坐定之后,净涪佛身先去感知了一下本尊那边的情况。

净涪本尊这会儿虽然还在路上,旁边少有人家,但也已经收拾好了一处清净所在,此时也正坐在那里,结印垂眼,等待着佛身那边的开始。

佛身见得净涪本尊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便将那一片空白贝叶取出,托在手上摩挲一回,就又从那指尖中透出一缕金色佛光,压落在那一片贝叶上。

被这缕金色佛光一点,贝叶呼应也似地升起一片金色佛光。缭绕蒸腾的金色佛光中,有一个个鎏金文字像是被人执笔勾画一般,一笔一划地落在贝叶上,最后练成一片金文,汇成一段佛理。

等到净涪佛身再度睁开眼睛看去的时候,他周身已经换了一片环境。

还是那一个祗树给孤独园,还是那位世尊,还是那些菩提树,也还是那一位位列坐的比丘、大比丘。

净涪佛身眨了眨眼睛,看定面前的这一方世界。

许是因为那一场明悟,净涪佛身此时再来看这座树园的时候,又觉得眼前一切所见、所知、所识俱都与他早先印象中的不同。

上首端坐菩提树的世尊还如上一次一般,没有立即开始讲经,而是放任净涪佛身观望。

净涪佛身团团看过四周,却没着意打量。

非是不想,只是不敢。

上一回他敢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查看过这一座树园,近乎探究,可这一回,他实在是不敢了。

往日所见树园,所见这树园里的树和人,他都觉得和其他地方所见的人与树没什么不同。

真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