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京？”马启明喃喃重复了一句，没有别的反应。</p>
他抬眼看了看陆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首，似乎是犯恶心，又道：“算了，别管这楚党的鹰犬了，跟我走。”</p>
“去哪？”</p>
“还问？”马启明道：“自是随本官先去看看星岩书院，探到消息后赶紧回去，今夜吓死我了。”</p>
说罢，他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祁京没跟上来。</p>
“怎么？还不满足，你现在高升了，被本官擢升为贴身侍卫，赶紧的。”</p>
祁京不应，目光看过来，像是有些怀疑他的样子。</p>
马启明回头见此也是一愣，转身道：“你是军营里调去协助严峥的人了，怎么不知道本官？”</p>
祁京笑了一下，心中记下严峥这个名字，嘴上实诚道：“我在盯梢，发现了你脱队，因此跟过来看看。”</p>
“如此说来，是你在跟踪本官，然后又被陆俊跟踪了？”</p>
“是。”</p>
“你怎么发现的？他这人可是个人物啊........”</p>
“你不关心我为何要跟踪你？”</p>
“唉，都说了别老是你的我的这种叫，我比你官职大，要称大人。”</p>
“是。”祁京依然不叫，站在原地没动。</p>
“你还怀疑起我来了？没前途。”</p>
马启明嘴上说了一句，心中却是暗暗开心起来，心说你小子果然心思缜密，很有前途。</p>
所以他走了过去，拍了拍祁京的肩膀，笑道：“别这样看着你的伯乐，你小子要尊敬本官，懂吗？”</p>
“我已自爆了身份，你总得说些什么，让我信你？”</p>
马启明一笑，清了清嗓子，傲然道：“本官乃提督戎政麾下广州卫协理司郎中，你要称马郎中，马大人，明白否？”</p>
祁京眯了眯眼，道：“那么马郎中这是？”</p>
“没看出来？本官在亲自卧底，打入吴党内部，一探虚实........”</p>
“虚实？”祁京装傻道：“我不明白.......”</p>
“放心，没有诈你，严峥这人也真是，让你们来当游梢又不告诉你们具体，没前途。”</p>
马启明又道：“如今时局， 只有吴党最先可能把最后南归的两人抓住，因为你老家苍梧县里的那块令牌就是他们留的，我们与楚党皆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吃灰，加上上次办事不利，现在我们这边一片乱麻，我不亲自来怎么行？麻溜点，别耽误时间。”</p>
听见他如此说，祁京终于动了脚步，跟在他身侧又问道：“但扇手司里严百户安插的人不是与我们是一路的？”</p>
他故意扯上了之前听到的严百户，以此来佐证与他所说的严峥是不是同一个人，同时又在试探他们之间的关系。</p>
“是也不是。”马启明道：“他是戎政从严云从手上借来的，以前跟我们走的不是一个路子。”</p>
“况且，严峥现在派人盯着张同敝的书院，应该已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却宁愿自己先动手也不报过来，这是有二心啊。”</p>
“所以，不是他严峥说什么就是什么，消息的虚实我们这边要有数，还有现在过去见他，你要保护好本官，懂吗？”</p>
“是。”</p>
“懂了就好，你底子干净，以后跟我在朝廷里混，最紧要就是防着熟人，明白吗？”</p>
“明白了，马大人.......”</p>
马启明满意的点点头，深谙自己这几句提点很有水平，终于压服了他。</p>
祁京也依旧低头跟着他，心中却是依照他的这几句提点推测出了许多事。</p>
苍梧县里的那块接头令牌是吴党的人留的，他们南归队伍是被吴党钓鱼捉了三人，那么以此可以推测北面传来的消息是吴党接收了；</p>
还有这位严百户也已捉到了南归队伍中的三人却不上报，只亲自来了张同敝府邸附近埋伏着，说明他很可能推测出了自吴党打草惊蛇后，最后两个南归之人还是不知实情，会去见张同敝；</p>
再加上今夜这个跟来的，不知所谓的楚党探子，张同敝如果已捉到了队伍里的人，不应会派人盯梢过来，那么他该是也如马吉翔一样，被人隐瞒消息了；</p>
就这样看下来，事情只剩下最后一个疑点，即队伍里还有三人是在谁手上.......</p>
此时，他们已再度来到宝月荷塘街道上，附近有许多灯笼照亮了道路。</p>
祁京转眼看去，只见星岩书院里还有一处阁楼在亮着微光，几个书生正站在栏杆处........</p>
还有张同敝侍郎第斜对角的小楼上，几个隐约的人影闪过，楼下是四五个醉汉在假寐........</p>
到这，走在身侧的马启明也缓了缓脚步，指着那处小楼道：“看到没，就是在哪，进去后要小心，里面人多着呢，别给他阴了.......”</p>
祁京点头应着，将匕首再次握在袖中。</p>
只此看见的与听到的这些，他忽然想到了一种未设想过的情况。</p>
倘若楚党里也有人像严峥这样隐瞒不报的人，那么张同敝即使得到消息了也是不全面的。</p>
他或许是被自己人出卖了？</p>
所以，表面上是吴楚两党相争，但实则两个党派内部也是争斗不断的？</p>
~~</p>
侍郎第斜对角的那座小楼叫凌波楼，乃是观赏宝月荷塘的最佳之地，从此处看去，荷塘中有一条廊道贯通两头，中间设有宝月台，将整个池塘显出了一个“日”字形。</p>
严峥此刻便在凌波楼上站着，却没去看荷塘景色，而是直盯着星岩书院与张同敝的侍郎第。</p>
过了一会儿，高石文急促的走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人。</p>
他指了指身后的那人，禀告道：“头儿，这便是那苍梧县的牢头...对了，你叫什么来着？”</p>
“小的张丁，是苍梧县四房的牢头。”</p>
“张牢头安好。”严峥很有礼貌的问候了一句，才微笑着开口问道：“张牢头可见过韩千户北上的几人？”</p>
张丁忙应道：“小人也知道的不多，韩大人那时身边就只跟着一人...还从牢里提走了两人........”</p>
“这三人的名字？”</p>
“程平，胡三，祁京。”</p>
“职业？”</p>
“程大人是缇骑，胡三是盗墓贼，祁京...像是个官宦子弟。”</p>
“像宦官子弟？”</p>
“是，小人也不清楚他怎么进来的，只记得他是得罪了佛朗机人，韩千户之后来就把他提出去了........”</p>
“具体是什么事，你仔细说。”</p>
“是.......”张丁遂开始说起了祁京在牢中之事。</p>
严峥一边听着，一边拿起了桌上的一份文书看。</p>
这是四月前朝廷差遣去苍梧县锦衣卫的名单，他提前拿过来就是在等待着知情人佐证，确定消息真假。</p>
“陆瑞庆，杨志，李效，王顺，王亮，程平........”</p>
就是这些人随韩文广北上了，还夹着着张丁说的这两人。</p>
但他如今已确定了这些人恐怕大部分已经死了，因为在他手上的三人都是被带回的北方人。</p>
而按照这种比例，最后进城的这一男一女中，女的也很可能是从北方带回之人。</p>
那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不惜身死都要把这些人与北面的情报带回来？</p>
严峥思虑着，忽然听到了张丁的一句话，挥手打断了他。</p>
“你是说，韩千户在找一份沿海的地图？”</p>
“是...当时这东西是祁京从那佛朗机人身上拿走了.......”</p>
严峥眯了眯眼，心中已是闪过了许多事，拍着栏杆不再说话。</p>
高石文在一旁问道：“头儿这是怎么了？”</p>
“朝廷里有人在与清廷勾结。”严峥叹息了一句。</p>
“嗯？”</p>
“你看韩千户所要的这份地图，再看他们从北面带回的情报，这是在以物易物，他们北上是去交易的。”</p>
“可是楚党指使的？”</p>
严峥摇了摇头，道:“你说的楚党派系太大了，如果真是整个楚党所指派，他们何必去捉自己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