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庆府端州城。</p>
三百多年前古端州曾是宋徽宗赵佶的封地，他即位后升端州为府，并赐名“肇庆府”。再到宋重和元年在此修建高台楼阁，赐名御书楼。</p>
御书楼之后便曾是他的行宫，到了如今永历年间，桂王朱有榔在此登基后就成了永历一朝的皇宫所在，称为永明宫。</p>
因是行宫，所以并没有如前明崇祯时南北两京那样的规模，端州城与之相比起来就更简陋渺小，但终其永历皇帝也是藩王出身，只在登基一年间就被清军追的东奔西走，能有这样一座像样的都城已是很不错了。</p>
都城城门并无人查验，祁京抬眼看去，只见那些兵士在城楼上烤着炭火，不愿意下来。</p>
所以他收起了袖中的银子，牵马与姜卿进入了城中。</p>
他们从湘江南下，一路辗转先去了苍梧县的那个道院里，可却只得到韩文广留下的令信。</p>
韩文广一行也明显比他们走的急，十日之前便去过了苍梧县，说是得到了朝廷命令，让祁京来端州与他们汇合。</p>
如今是一月十七日，境内并未下雪，他们从城南走入其中时见都城后是岭南山脉矗立，沥江之水正从那里流出，另一条则是从都城北方流过的西江水，两水夹州之间，便是朝廷行在。</p>
祁京看着这些，第一时间冒出的念头却是江水太多，不好逃跑。</p>
当然，这算是有些北上的后遗症，放眼望去城内还算的上是繁华一片的，也并无人在追捕他们。</p>
约定的地点是在星湖牌坊旁的一间锦衣卫百户所里，要走过去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p>
城内也有些拥挤，祁京便让姜卿下了马，与他步行。</p>
姜卿脚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此刻还是穿着祁京那双不合脚的靴子，有些东张西望的看着街道上的每个摊铺。</p>
行人流转间，她瞧见许多人剪了辫子，不过也都戴了暖帽，没有把那截小小的金钱鼠尾辫露出来。</p>
唯有她和祁京，把长发盘起扎着道髻，像是两个风尘仆仆的归人。</p>
见那些人也投来怪异的目光，她兴奋之余又有些紧张，只悄悄靠在祁京旁边，拉起了他的衣襟........</p>
因语言不同，一路问到城中央一带，祁京才终于找到了几个官差，上前用官话问出了星湖牌坊所在。</p>
星湖一半镶在端州城内，一半露在城外，他们继续去往城北，在城内安龙街道附近终看到了那座星湖牌坊。</p>
这里的风格又与城中央有所不同，依靠星湖所建的楼阁与房屋都接连着画廊，远处湖面更是红楼林立，很像是如西湖一般的取乐赏景之地。</p>
祁京将地势记在心里，一眼瞥过，与姜卿牵马渐渐靠近星湖牌坊。</p>
这边行人也渐渐稀少起来，不像城内那般拥挤，也正是这时，他才发现姜卿正拉着他的衣襟。</p>
……</p>
“这么紧张？”</p>
姜卿连忙把手缩回来，道：“才没有……就是感觉南边这些人都怪怪的。”</p>
“哪里怪？”祁京回头问了一句，道：“还是不习惯？”</p>
“没有啊，就是........”</p>
忽然，祁京把脚步落下几许，再次拉起了她的手。</p>
姜卿仿佛被吓了一跳，“你........”</p>
“别回头。”</p>
祁京漫不经心的靠在她身旁，另一只握着缰绳的手也滑落到绳子末端。</p>
“有人在跟踪我们，现在留马在旁边招眼，一会儿跟紧我。”</p>
姜卿眼神一顿，努力不回头去看，同时又感到手心被祁京握的紧紧的，脸颊被憋的红润。</p>
“别怕，是刚才的几个官差，不专业的........”</p>
祁京淡淡说了一句，脸上还是平静的样子，拉着她开始朝星湖旁的路道缓步走起来，远离了原来要去的安龙街道。</p>
一直辗转至一处岸口，见这里小舟繁多，祁京遂掏钱租了一艘小船往湖心岛而去。</p>
临行前，他还把马拴在岸头，给了另外一家船夫些钱，告诉他自己还会回来取，要好生照顾。</p>
两人坐上小舟远去岸边，这才有了机会能揭开船帘的一角回头望。</p>
只见那边的四个官差已分了队，两人留在岸边守着那匹马，另外两人则是租了一艘船缓缓靠近他们。</p>
祁京放下后面帘子，又转而掀起前面船夫所在的那面船帘，对着姜卿道：“看到湖心岛那座红楼了吗？听说那里不错，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p>
“呃...可那是青楼，你........”</p>
祁京一皱眉，喝道：“你一个小妾懂什么？敢说不去，今日就把你休了！”</p>
话语停顿间，祁京的手却是向下压了压，示意她别在接话。</p>
姜卿也随即看了一眼那在撑船的船夫，装作受气的样子“哦”了一声。</p>
小舟在湖心岛岸边停靠。</p>
祁京像是得意了一般，再度拉着姜卿的手往那座红楼走，没再去注意身后的动静。</p>
临近那座红色青楼门口，他也是照样付了钱，不过却没让前来的龟公带路，自己驾轻就熟的走上了一处画廊。</p>
他适才已在船上观察过了，这些楼阁都连着廊道，从这座红楼可以通向另外一座岛上的客栈。</p>
等进了客栈，他们要了一间能俯瞰楼阁的上等厢房，这才算是停下。</p>
直到见祁京关上门，姜卿才开口问道：“那些是什么人？”</p>
祁京摇了摇头，道：“他们应是从我们问过卫所的路后才跟了过来。”</p>
“可，韩千户他们不就在卫所里面吗？”</p>
“嗯，所以没道理这样。”祁京应了一声，转而打开随行的包袱，嘱咐道：“你在这等我，我换身衣服再过去看看。”</p>
说话之间，他已脱下身上的那身粗布外衣，想了想，转而拿出了一套赵石宝留下的飞鱼服。</p>
姜卿也很有默契的转过身，听身后稀稀疏疏的声音传来，却是有些委屈的回头看了一眼。</p>
“但……如果他们找过来怎么办，我也要乔装吗？”</p>
她的意思不言而喻，是想要跟着一起去。</p>
“不行，你就留在这。”</p>
“好吧……”</p>
祁京穿好衣服走了过来，正揉着脸，往嘴里塞了几个棉团，又变成了南下时那副丑丑的模样。</p>
临行之前，他看着姜卿有些担心的眼神，笑了笑道：“你想乔装也好，我交给你个任务，乔装后去这里打听些消息，我回来后要听。”</p>
“好。”姜卿面色一喜，也跟着去包袱里拿了一件衣服。</p>
“嗯，要小心。”</p>
“知道了……”</p>
祁京点点头，把韩文广留下的令牌揣进怀里，走出了门。</p>
他这次却并未直接去岸边乘船，而是又走到那座青楼附近一直等待着，直到见那两名搜查他们的官差出来，才开始反跟踪他们。</p>
其实一开始说他们不专业的原因是见他们穿着官服来跟踪，只要有心注意，一眼便能看出来。</p>
但鉴于自己此刻也是穿着锦衣卫官服，所以便转换了一种跟踪方法...走在他们前面。</p>
这种跟踪方法难度在于要提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重心也不在跟踪上，关键在他们这段路途中会见到哪些人，说些什么话……</p>
祁京率先上了一艘船，让船家往回走，去刚才留下马匹的岸口。</p>
等船再次靠岸时，他却没下去，又付了些钱让船家把船移到最靠近马桩的地方，拉下船帘，等待着。</p>
直至听旁边另一艘船靠岸，岸上传来一声“跟丢了？”的声音，祁京才微微一笑，闭上眼继续听着。</p>
马匹打鼾中，岸上汇合的四个官差讨论的声音也接着传来。</p>
“怎会跟丢了？方才不是看清楚了？一个没剪辫子的，一个道姑.......”</p>
“屁的道姑！那是他小妾........”</p>
“怎么回事？”</p>
“我盘问了载他们的船夫，说是去湖心岛逛青楼了，钱也付过，但进去后就是没找到........”</p>
“哈！被人耍了？”</p>
“狗屁！人手这么少，怎么找得到？”</p>
“你们两人继续守着这匹马，我们先回卫所禀报情况，实在不行就先调人手上岛盘查，他们肯定没走远........”</p>